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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珈寧見了,笑得眉眼彎彎:「世子這準頭大不如前啊,我記得當初老太君生辰時,世子可厲害了!」

  「在揚州這些日子,世子鬆懈了。」

  戚聞淵啞然:「有些手生。」

  珈寧碎步小跑向戚聞淵:「我看你是不會團……」

  戚聞淵心中一顫,趕快大步上前:「雪天地滑,夫人當心些。」

  珈寧:「看不起誰呢!」

  只見珈寧彎下腰去,捧起一大捧雪:「你要像我這樣,把雪團團得緊實些才成。」

  戚聞淵隨口應了,而後繼續團著他那根本就飛不遠的雪團。

  珈寧搖搖頭,揶揄道:「原來世子也不是什麼都學得很快的。」

  戚聞淵揚了揚嘴角,替珈寧拂去沾在衣衫上的雪花。

  用過夕食,暮色四合,夫妻二人在驛館的庭院中放煙花。

  這些從鎮上買來的煙花自是比不得京中的綺麗多姿。

  但是煙花騰空那一剎,珈寧還是拉著戚聞淵的手,閉上雙眼,在心中許願。

  戚聞淵只是靜靜看著妻子。

  天上的月、地上的雪、枝頭的梅花、半空中的煙火,俱都映在她的額上。

  他已無需再許願。

  他已經擁有了足夠多。

  煙花散落後。

  他們在月色下十指緊扣,並肩而行。

  夜色漸深。

  夫妻二人在新歲的梆聲里擁吻。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院中有人在燃爆竹。

  珈寧窩在戚聞淵臂彎中,說起來年的安排。

  爆竹聲最響的那一瞬,戚聞淵低訴愛意。

  聲音很輕,眼神卻很認真。

  珈寧用笑眼回應。

  我聽到了。

  宣德十三年到了。

  第67章

  珈寧與戚聞淵回到燕京時是正月初九, 夫妻二人正好能趕上京中的元夕燈節。

  宣德十三年的元夕是由一個吻開始的。

  此時仍在年節,戚聞淵無需去都察院。

  珈寧醒時,他正在窗下作畫。

  珈寧翻了個身。

  聽得窸窸窣窣的動靜, 戚聞淵當即放下畫筆,大步往床榻邊行去。

  今歲是個暖冬。

  耀眼的晨光和吻一道落在珈寧額間。

  盪開來的溫熱喚醒了尚還半夢半醒的珈寧。

  她輕笑兩聲, 在戚聞淵身前蹭了蹭:「大清早的。」

  用過家宴, 夫妻二人辭別了欲言又止的侯爺與侯夫人, 繞過年前被家法處置、尚在養傷的戚聞泓,並肩往街市上去了。

  街市上的人比中秋那日還多。

  戚聞淵緊緊攥著珈寧的手。

  珈寧用尾指撓了撓戚聞淵的手心:「怕我走丟呀?」

  戚聞淵:「抓疼你了?」

  他稍稍鬆開了些。

  珈寧用力回握住戚聞淵的手, 以此作為回答。

  人潮熙攘, 容易將聲音蓋住。

  夫妻二人選擇用十指傳情。

  路過猜燈謎的鋪子,無需珈寧開口,戚聞淵已贏下了最精緻的那盞走馬燈。

  珈寧甜聲道謝:「今日有這一盞就夠了, 薰風院庫房中的花燈都可以拿出來開鋪子了!」

  花燈的光亮映著珈寧的笑靨,比滿街的燈火更加絢麗耀眼。

  未等戚聞淵答話, 卻見珈寧拉著戚聞淵、往另一間猜燈謎的鋪子行去:「跟我來。」

  戚聞淵:「嗯?」

  不是有一盞就夠了嗎?

  珈寧嬌聲道:「看我的!」

  她將方才那盞走馬燈塞到戚聞淵手中。

  看著珈寧清亮的雙眸, 戚聞淵恍然大悟。

  原是夫人想要自己試試。

  戚聞淵道:「好,看夫人的。」

  他提著走馬燈站在珈寧身後半步之地, 只靜靜看著珈寧的背影, 並不說什麼「交給我」之類的話打擾她。

  她思考的時候會微微偏著頭。

  遇到煩人的謎面時,她會小聲讀給自己聽——用吳語。

  戚聞淵勾了勾嘴角。

  不多時, 鋪子中響起圍觀之人的掌聲。

  珈寧抱著一盞頗為精巧、做成小羊模樣的花燈轉過身來。

  她將小羊花燈塞到戚聞淵懷中:「我們都要有。」

  出了燈鋪,二人順著人潮往前行去。

  花燈也好、路邊的雜耍也罷, 珈寧向來是看什麼都歡喜的。

  戚聞淵看著她,也覺得歡喜。

  -

  二人回府時已是將近子時。

  珈寧嚷著累, 幾乎是半個身子都倚在戚聞淵身上。

  卻是恰好遇見了同樣看燈歸來的戚三爺和陳氏。

  陳氏想要說什麼。

  戚聞淵神色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戚三爺趕忙拉著陳氏走了。

  回了薰風院,聽著盥室的水聲, 戚聞淵卻是想起了大婚那日。

  彼時他想著,無非是從水華居搬到薰風院,無非是從此床榻邊多了一個人,無非是成婚而已。

  情愛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原是不屑一顧的。

  他盯著妝檯上的妝奩若有所思。

  沐浴過後,珈寧換上寢衣、行至內室。

  她戳了戳正在發呆的戚聞淵:「世子在想什麼?」

  戚聞淵回過神:「想你。」

  珈寧輕哼:「又哄我。」

  戚聞淵握住珈寧尚還帶著水汽的手:「真是在想你。」

  想她少時是什麼模樣,及笄之時是什麼模樣,北上之時又是什麼模樣。

  珈寧:「……世子既是得閒,不若幫我絞發?」

  這人如今真是越發不正經。

  戚聞淵頷首,當即便去尋侍女拿了兩張巾子。

  珈寧在戚聞淵身前乖乖坐好。

  子時的梆聲響了。

  戚聞淵忽地開口:「我原本覺得,歲歲年年都是相似的,人在世上的數十年,無非是一再重複。」

  「昨日、今日、明日,原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平日、休沐日、假日,亦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珈寧一愣。

  他怎麼忽然說起這些?

  戚聞淵繼續道:「但宣德十二年不一樣。」

  珈寧抿唇:「世子醉了?」

  方才他們在酒樓看煙花時各飲了一小盅甜酒。

  戚聞淵搖頭。

  他放下巾子,行至珈寧身前。

  而後半跪在地上,抬首望向珈寧清凌凌的眼。

  珈寧被那雙點漆黑眸灼得一怔:「世子……」

  「因為宣德十二年,我……」戚聞淵不想用「偷」,卻也不知該用什麼詞,便囫圇了過去,「來了一樁婚事。」

  少時,戚聞淵也有過自怨自艾的時候。

  如今他才知曉,其實上蒼分明是偏愛他的。

  他一字一句道:「多謝夫人願意與我成婚。」

  在與夫人成婚後,他一潭死水的人生中終於盪起了波瀾。

  這樁婚事虧欠夫人良多。

  只盼往後,他能彌補回來。

  珈寧輕聲道:「怎麼忽然又說起這些。」

  她想要扶戚聞淵起來,卻力氣不夠,最後竟是拉著戚聞淵跌入自己懷中。

  二人貼得很近。

  心跳聲直直砸在對方身上。

  珈寧雙頰一紅。

  戚聞淵趕忙撐著座椅的扶手站起身來。

  二人四目相對。

  桌上的燈映照出兩顆明晃晃的真心。

  戚聞淵定了定翻湧的思緒:「有些話,我想在年節完全過去之前說給夫人聽。」

  他說得很慢:「之前我和夫人說,我不明白何為『情』。」

  「這些天來,我想了很久,也翻了很多書冊,還去問過一些同僚,我想……」

  他鄭重其事,沒有半分醉意:「我是愛你的。」

  「只是我還尚未學會如何去愛人。」

  「抱歉。」

  珈寧沒由來地有些眼酸。

  她眨了眨眼,揚起嘴角:「世子哪裡不會愛人,世子明明就很會哄我開心。」

  「有什麼好道歉的呀。」

  回門那日,阿姐告訴她,夫妻相處不是學著話本照本宣科。

  當時的她不解其意,如今卻是回過味來。

  戚聞淵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被書冊上的文字框定了人生的才子。

  與他的相處,和她翻閱話本時的幻想截然不同。

  但卻能讓她安心、讓她快樂。

  他還讓她生出了許多以前從未有過的心緒。

  這很有趣欸。

  而且,他說他不會愛人。

  其實她也是第一次與夫君相處呀。

  他們是一起摸索著前行。

  珈寧站起身來,在戚聞淵的肩上落下一個吻:「世子願意把這些說給我聽,我很開心,很歡喜。」

  她微微側過臉去:「那個,床榻上堆那麼多錦被,怪礙事的。」

  戚聞淵輕笑一聲:「我讓蒼莨收走一床。」

  宣德十三年的元夕是由一個吻結束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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