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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最後,Alex還是沒忍住,仿佛很不滿地說:「我不喜歡你的中國男友,你還是儘快和他分手吧。」

  李曳常常覺得Alex性格像個小孩,很幼稚,又很好玩,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向他保證,「我會的,但不是現在,你知道的,莫斯科的冬天實在太冷了。」

  Alex有點傷心,又有點釋然地離開了。

  在那之後,李曳似乎終於理解了一點,友誼里感情的複雜性。

  正如此時此刻,瑪格麗特老師辦完葬禮的這一天,她和許久不見的好朋友在台階下擁抱,她伸手摸了摸簡存霖的臉,他沒有避開。

  李曳仿佛也讀懂了他的複雜心理,她在心裡暗暗地對他說:「我也很想你,你能來陪我,我很高興。」這些話在心裡盤旋一圈,她又輕輕碰了碰簡存霖的眼睛,認為已經傳達無誤。

  李曳真正說出口的只有一句,「今天好冷啊。」

  她用力把簡存霖抱得更緊了一點。

  簡存霖艱難地伸出手,把李曳的帽子拽下來一截,包裹住她的額頭和臉頰。

  其實莫斯科的秋天就已經很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遠處的電車搖晃,有種上世紀的陳舊和遲滯。

  兩人肩並肩,手碰手,沉默著離開了墓園。

  *

  相比起來,大連的冬天都顯得溫和了,李曳把突然傷感的Alex勸回了房間,自己也慢吞吞往樓上走。

  她感覺有點睏乏,頭腦也昏昏的,唉,酒精影響力真大啊,以後還是只喝無酒精飲料好了。

  走到三樓的轉角口,碰到了穿著藍色家居服的簡存霖,李曳感覺此情此景非常熟悉,有種古怪的既視感,對他說了句,「晚上好。」

  簡存霖走過來,距離很近,李曳反應有點慢地退了一步,簡存霖神色微妙,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隨後,他嘆一口氣,作出結論,「你發燒了,反應這麼慢,自己沒發現嗎?」

  李曳飛快反駁道:「你才反應慢呢。」

  簡存霖的表情更微妙了,他跟在李曳身後,打算去她的房間看看,「我記得你的柜子里有退燒藥。」

  打開房門,簡存霖不免怔住,「你這個房間溫度怎麼這麼低。」

  李曳這下聽清問題了,她說:「地暖壞了。」緊接著又說:「溫度不低啊,我覺得剛好。」

  簡存霖笑了下,「那是因為你發燒了。」

  李曳這才意識到,她以為自己是被酒精影響所以身體不適,原來只是單純的生病了。

  簡存霖很快轉身出去,沒過多久,身後跟了一群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他特意對鏡頭做出解釋,「李曳生病了,她的房間裡又沒有地暖,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交換房間。」

  李曳忘記自己有沒有和他商量,好像沒有吧,但工作人員動作很快,幫忙把兩人的物品交換,房門的牌子也交換了名字。

  十分鐘後,李曳躺在溫暖房間裡的溫暖被子裡,吃了一片藥,看著天花板發呆。

  隨行的醫生過來看了下,表示她應該是這兩天趕海吹風著涼了,夜裡睡覺又太冷,所以感冒發熱,和她以為的酒精影響毫無關係。

  情況不嚴重,但需要好好休息。

  簡存霖坐在書桌旁,時不時瞥她一眼,催促道:「快睡覺吧,睡醒就好了。」

  李曳閉上眼睛,嘴角揚起一點,她說:「小時候媽媽也常常說這句話。」

  過了幾分鐘,李曳又說:「瑪格麗特也喜歡催我休息,她經常對我說,快睡覺吧,夢裡有花仙子教你跳舞。」

  李曳的聲音有點變調,帶著哽咽,簡存霖離開書桌,走到了床邊。

  李曳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她好像在等待什麼,她說:「小雨……」

  簡存霖握住她的手,「嗯」了一聲。

  大概生病的人總是格外脆弱吧,簡存霖又看到了李曳的眼淚。

  李曳似乎還有話想說,簡存霖緊緊握著她的手,在床沿坐下,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裡越來越安靜,簡存霖都以為李曳已經睡著了,她終於開口。

  「你知道嗎,瑪格麗特老師曾經組建過一個家庭,她還有一個和我同齡的女兒。」

  簡存霖一怔,他不知道這件事。

  又過了一會兒,李曳的聲音變得更低了,「Natasha說,我搶走了她的媽媽,她沒辦法不恨我。」

  第16章 茶花女

  十九歲那年,李曳離開了莫斯科,轉到了丹麥的某所舞蹈學校。

  如果考慮到職業發展,留在俄國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李曳在這裡常常感到孤獨,以前還可以儘量忽略負面情緒,現在連瑪格麗特老師也不在了,留在這裡的理由又少了一個,她認真考慮了半個月,還是決定離開。

  她想去一個新的國家,新的城市,或許能帶來不一樣的體驗。

  李曳一來到哥本哈根,就喜歡上了這裡,這裡的建築風格很簡單明快,行走在街道上,很輕易就能感到快樂。

  此外,她剛來到學校報導,就收到了某個頗有名氣的舞劇團遞來的橄欖枝,雖然只是臨時舞蹈演員,但她很開心,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意味著她社會身份的轉變。

  至於在舞劇團里結識了好朋友,那就是更加幸運的事了。

  Natasha是李曳認識的第一個同領域的同性密友,她們年紀差不多大,興趣愛好也差不多(即整天在舞蹈室打轉),甚至連飲食習慣都差不多,她們很快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從冬天到夏天,形影不離。

  來到丹麥的第一年,是李曳最開心的一年。

  她喜歡新城市,新學校,新工作,她和簡存霖的關係也逐漸緩和,度過尷尬的青春期,重新變得親近,她仿佛又一次被各種各樣的愛包圍。

  同時,李曳很快通過了舞劇團的測試,預計在學校結業後成為舞劇團的正式一員。

  20歲時,李曳得到了第一個正式且重要的角色,《天鵝湖》里的小天鵝,她和Natasha共同參演,負責裡面相同的選段,在正式演出結束後,她們又再度登台,奉上一版詼諧的「搞怪」笨天鵝表演。

  滿場歡呼聲中,李曳和Natasha在後台擁抱,Natasha對李曳說:「Jane,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陪伴,我可能無法堅持到這裡。」

  李曳也有著相似的感受。

  劇團訓練是很忙的,李曳和Natasha沒時間去更遠的地方,偶爾閒下來,也只是在海邊打轉,她們常常坐在小美人魚銅像旁,一起發呆。

  21歲時,劇團開始籌備新的一版《吉賽爾》,李曳這一年進步飛速,成功加入了主角「吉賽爾」飾演者的備選名單,她高興地和Natasha分享這一消息,Natasha看著李曳的履歷,忽然呆住了。

  在師承關係那一欄,李曳填上了好幾個名字,除了莫斯科舞蹈學校的老師們,還有瑪格麗特,名字下面是簡單的人物介紹,以及各自的人物肖像。

  Natasha的嘴唇在發抖,她說不出話來,她推開李曳,盯著照片看了許久,又去查閱「瑪格麗特」的資料。

  瑪格麗特在網上可供查閱的資料很簡單,除了年輕時留下的表演,後來短暫的任教生涯,最後一行寫著,瑪格麗特唯一的學生:Jane.Wrede

  Jane.Wrede,是李曳另一個完整的名字,日常生活中很少提到,也常常被人忽略。

  Natasha似乎在經歷一場無聲的崩潰,她把兩行字放在一起,難以置信地看向李曳。

  李曳不解地問她:「你認識瑪格麗特女士嗎?」

  Natasha笑了,只是笑得很痛苦,她諷刺地問:「瑪格麗特?她現在是叫這個名字嗎?」

  Natasha用力撕碎了李曳的履歷表,扔在地上,自己在深夜跑出了房間。

  李曳後來常常回想起瑪格麗特老師曾經不止一次說過的話,瑪格麗特對她說,自己不能再登上舞台,留下了很多遺憾,《茶花女》本該是她的人生角色,卻再也和她無緣。

  最開始,李曳只把這當成是一種作為舞蹈演員的不甘,是的,瑪格麗特有天賦,有能力,卻被命運捉弄,無法繼續舞蹈生涯,無法演繹經典劇目,這不僅僅是她的遺憾,對於觀眾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損失。

  直到這時,李曳才明白,瑪格麗特老師對於《茶花女》的執念,不僅僅是她與這部作品女主角同名這一點緣分,更重要的原因是,茶花女的悲慘愛情,從某種層面上來說,也像是她的人生寫照。

  瑪格麗特在背部受傷之後,經歷了非常痛苦的一段時間,在這段低潮期,她認識了一位溫柔多情的劇作家,她與劇作家墜入愛河,成婚,然後劇作家在她的孕期出軌,另結新歡。

  劇作家把她從深淵裡拉出,又把她推入另一種深遠,劇作家的人生飛快開啟新篇章,瑪格麗特的人生卻仿佛被困在了一天天重複的牢籠里。

  終於,在女兒三歲那年,她決定徹底放棄家庭,改名換姓,遠走高飛,遠離了從前的一切,獨自回到了莫斯科,回到她學生時代最接近夢想的一個地方。<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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