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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過宮女遞來的手爐,揣好在袖中:「雪大了,你早些回去吧。」

  在我身後,蕭珏優雅自如地行禮告退。

  之後,我二人便分道揚鑣。

  第14章

  福才宮的燈火徹夜不息,我捧著手爐,擁著輕裘,直到天空擦亮,我才等到蹣跚歸來的絲蘿。

  我確定,她沒能在挽月樓上邂逅蕭珏。因為我的緣故,蕭珏今夜沒有殺人,亦錯過了與她私訂終身的機會。

  她本嫩白的臉燒得通紅,不知是冷風所傷,還是羞憤所致。

  在寢房門口,她被一群宮女團團圍住。

  「阿蘿姐姐,你去了哪兒?為何一夜不歸?」

  絲蘿張了張口,正要辯解,眼神一瞟,正看見緩緩走來的我。

  「吹了這麼久的風,阿蘿,你的頭可還痛嗎?」

  絲蘿遲疑了,她狹長的眉眼細細地在我的臉上尋索,仿佛想探究出什麼蛛絲馬跡。

  她本該等來蕭珏的,明明一切都按照計劃發展,過了今夜,她便可大功告成,為什麼?是哪裡被動了手腳?

  可我仍做出了關切的表情,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阿蘿,你的頭好燙,你染上重風寒了,好好歇歇吧,這幾日就不必當差了。」

  絲蘿忽然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拂開了我的手。

  「殿下已經知道了吧?何必惺惺作態?」

  「知道什麼?」我揚了揚眉,恍然大悟,「知道你籠絡了多年的人,聽到了我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拋下一切趕到我身邊?」

  「還是——」我拈起她一縷凌亂的髮絲,「知道你在風雪中苦等一夜,染了風寒,可那人卻根本沒來?」

  絲蘿緊咬下唇,眼底發紅,一聲不能吭。

  我輕輕一笑。

  「無論如何,你身為我的貼身婢女,卻跑出去與他人私會,徹夜不歸,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不過,顧念你多年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我便開恩,只降你為三等宮女,而不會把你趕出宮門,你覺得這樣處置,可還公正?」

  「不,你不能,這不合邏輯,你……」絲蘿的舌頭打起了結。

  「哪裡不合適?你在宴席上驟然離開,天亮才歸,這些旁人都是有目共睹,並非我一家之言,我對你的處置合乎情理。」

  絲蘿怔住了,原本能說善道的兩片薄唇此刻緊緊閉著。

  驚愕如她,不會想到看似沉著自如的我,心臟也在怦怦亂跳。

  我正在利用遊戲規則。絲蘿違反了宮規,即便我再信重她,給她降職以堵住眾人之口也是理所應當。這是合乎邏輯的。

  我故作地拂去了她肩羽上的殘霜:「放心,玉珠會頂替你成為掌事宮女,你累了,多歇歇吧。」

  絲蘿緊咬下唇,向我屈膝一禮:「絲蘿知罪,只是奴婢著了風,實在病得厲害,求殿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容奴婢再將養幾日,待風寒好了,再給玉珠妹妹騰房不遲。」

  一旁簇擁著的小宮女也七嘴八舌起來:「還請殿下開恩,容絲蘿姐姐休養幾日。」

  更有一個二等宮女冷聲道:「住口!殿下素來心善,待下人都是極寬厚的,豈是那冷血無情之人,哪裡由得你們說教?」

  我被高高地架了起來,眉毛不自覺地擰住,我剛想開口駁斥她們,寧英才在一旁輕輕拽了拽我的袖子,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提醒道:「邏輯。」

  是的,我本是治下寬鬆的人,若我此刻待絲蘿鐵面無私,只會違反我的邏輯,重啟這一天。

  於是我只好點頭同意了。

  絲蘿向我露出了一個明目張胆的笑容,而我只能裝作看不懂其中的挑釁之意。

  第15章

  發落了絲蘿後,我躺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再睜開眼時,天已大亮了。

  我的計策有效,時間果然在流淌。

  隨便應付了幾口早膳,父皇便派人來傳,西越王第三子瓊辛——我昨晚親口為自己選擇的夫君,正在禮賢殿等我。

  傳旨的太監今年七十了,比旁人格外有些體面,他笑容可掬道:「聖上還有話帶給公主,殿下您昨兒喝多了酒,性子又急,婚姻是大事,未必想得清楚,旨意未下,此事尚有迴旋餘地。瓊辛公子究竟怎麼樣,您一見便知了。」

  瓊辛格外侷促,兩隻粗壯的手拘謹地攥著,一雙小眼睛嵌在肉盤一樣的臉中,閃爍中透露著不安。

  他忙不迭地朝我行禮:「昭明殿下,在下瓊辛,愧見公主天姿。」

  我落座,不答。

  他又扯出笑意來,自顧自道:「我知我相貌醜陋,難入公主青眼。兩國聯姻,不過是玩笑罷了。我無才無貌,哪裡都比不上我那二哥,公主即便真有意與西越結好,又何必要納我為婿呢?

  「想來殿下只是起興拿我戲弄罷了,這也無妨,我自知愚鈍,回絕了聖上便是了,能討公主一時歡心,也是值得的。」

  我不聲不響,拔下腰間小刀,倏地插入茶几中。

  刀鋒盡沒入桌面,乾脆利落,未拖連一絲木屑。

  這個瓊辛,作為王子,資質平庸,相貌又不佳,在母國受兄弟嫌棄,又被父親厭煩,來到我國為質後,也一樣是個笑柄。父皇也認為他是一個無用之人,並不真的相信他的性命能影響到西越王的決策,他來我國,西越王就少了個累贅,我國也僅是多了個弄臣。

  父皇曾哭笑不得道:「朕尚要錦衣玉食地養著他,天下哪裡有這樣賠本的買賣?」

  而瓊辛的脾氣極好,他把那些嘲笑與輕蔑都毫無芥蒂地咽進肚子裡,反而待那些輕慢他的人格外地殷勤。瓊辛討好他人的辦法很簡單也很直接,就是送禮。

  拳頭大的明珠、潔白無瑕的玉璧、在暗室里也能流光溢彩的綢緞……

  靠著送禮,瓊辛收買了不少人。漸漸地,圍繞著他的嘲笑之音少了許多,甚至有人可憐起他來。

  「西越三王子也是無可奈何,沒能托生在一個尊貴的肚子裡,落得個爹爹不疼,哥哥不愛,還要淪落到異國他鄉寄人籬下的下場,著實可憐。」

  更有甚者,說瓊辛並不傻,而是大智若愚,氣度非凡。

  而我,也得到過瓊辛的禮物,那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

  後來,寧英才告訴我,那是許多玩家都在爭奪的遊戲道具——君子刀。

  我摸著那刀柄上的紅寶石,輕聲嘆息道:「君子刀,君子刀,君子莫愁入門難,雪刃森森斬萬關,寶匣千金今何在,莫非蟾宮月影來?」

  汗滴打濕了瓊辛碩大的面頰,他乾笑道:「公主何意,我竟不知了。」

  「公子忘了?這把刀就是你贈給我的,鋒利異常,是把好刀。可你從未告訴過我,這把刀斬斷的鎖,還能復原。」我回憶起絲蘿寢房之鎖恢復原樣的奇觀,眯了眯眼。

  「這讓我不能不在意,公子是如此慷慨大方,財物上從不吝惜,送出去的寶貝數不勝數,難道這些寶貝都有奇效嗎?公子又是從何處把它們搜羅來的?

  「若公子也知道這些寶貝的奇效,又怎麼捨得把它們拱手送人呢?據我所知,這兩年西越王的身體沒那麼康健了,你的兄弟們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而你遠在這中土,已被棄置多年,你的處境並不好吧。」

  瓊辛的頭垂著,肥胖的臉上落下一片碩大的陰影。

  「公主只不過是一個剛長齊牙的小姑娘罷了,怎會知道再神奇的寶貝也比不上無邊權柄?」

  他笑意慘然:「即使我把所有的寶貝都用上又如何?我能用『一日千里』回到西越,可那裡有我的位置嗎?我能無聲無息地讓我大哥暴斃,可我還有二哥,我還有弟弟,我還有叔叔。好教公主知,道具皆有耐久性,越神奇的道具,能使用的次數就越少。」

  他的眼睛瞄向我的腰間:「公主的這把刀,用了幾次了?」

  我把刀解下來給他,他從懷中摸出一隻單片眼鏡戴上,細細端詳起小刀,最後,他指著刀柄的底部向我示意,又把單片眼鏡遞給了我。

  透過眼鏡,我看到刀柄底下刻著兩個字:餘三。

  「再用上三次,這把刀就會消失得乾乾淨淨,好像從未在世上出現過。」瓊辛撫摸著刀,露出愛憐的神態。

  「公主方才問我,為何捨得把這些寶貝拱手讓人,公主說錯了,瓊辛只是把它們送到需要的人手中,只有權力傍身的人,能使得道具發揮出真正精彩的效用。」

  需要的人?……我想起了父皇,我的幾個弟弟,還有齊王。

  「原來如此,你是在押寶。拿我朝的國運押寶。」我的喉嚨有些緊澀,讓我日夜憂心的朝綱顛覆,恐怕只是由於這個人的野心罷了。

  瓊辛聳肩,不以為然。

  「不是押寶,而是饋贈。收到道具為禮物的人,都是本就位高權重的貴人,不論是誰,只要能率先參透了道具的妙用,都能極大地增強實力,奪得天下又有何難?我想成為西越王,需要的僅僅是貴國國君的鼎力支持,至於國君是誰,我並不在意。可我沒想到,那個人會是公主你。<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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