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玉葛憶起當年,也是這樣的新年。

  外頭熙攘著熱鬧著,而幼青失去了她的母親。

  殷胥端著茶盞,也隨之望向窗外, 玉葛回過了神,思索著如何講這件事。

  「二娘的母親,也就是薛大人的原配, 燕夫人為薛家操勞了一輩子, 病入膏肓之時,終於看透了這薛府就是個吃人的魔窟,書了封信給親生的兄長, 想和離之後, 帶著二娘一起離開薛家。可書信被薛家扣下來了,夫人也病重而終。」

  薛家很注重名聲, 不允許和離, 更不允許當時年紀雖小,但已然聰慧記事的幼青說出那些敗壞薛家聲名的話。

  那么小的孩子,被上了家法,掌心被藤條打得紅腫後,關在小小的耳房裡, 不給吃的不給喝的,整整關了一天。

  玉葛是跟著薛父進去的, 聽著薛父吩咐人把飯菜放在小幼青面前,告訴幼青, 如果再敢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就不止是一天不能吃飯這麼簡單。幼青就縮在角落裡,呆呆地向著薛父點頭,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再也不會說那些話了。

  薛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讓僕婢上前伺候著更衣洗漱,直到無人的時候,玉葛才敢上前去看情況。

  看見幼青小小的掌心,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之時,玉葛終於忍不住掉了淚。可那時還很小的幼青,一邊擦著她的淚,眸中還閃著熠熠的光,一邊湊近小聲地說。

  「我就是哄他的,等舅舅來了,我就偷偷告訴舅舅,舅舅就會完成娘親的遺願,帶著娘親的屍骨,也帶著我一起回外祖家。玉葛姐姐,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

  在燕二郎匆匆趕來弔唁之時,薛家就把幼青關了起來,說染了疾不得見風。

  在玉葛都以為徹底沒有希望之時,幼青偷跑了出來,把祠堂的薛家牌位都砸了個稀巴爛,還點了把火險些把祠堂都燒了。

  終於見到了,即將離開的燕二郎。

  幼青雖小,卻口齒清晰地把薛家這些年來故意磋磨的罪行都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燕二郎把小小的幼青抱在了懷裡,一字一句地告訴幼青,他今日一定會帶燕夫人的屍骨,還有幼青一起離開這裡。

  玉葛頓了頓,「第二日,燕二郎告訴二娘,他同薛家商量的結果是——

  「他現在只能帶走燕夫人和二娘其中的一個,但無論先帶走誰,他很快也會想辦法帶走另一個的。

  「二娘說,那就先帶走娘親吧,娘親被困在這裡了半輩子,不能死後也困在這裡。

  「燕二郎許諾,一年之內,他一定回來接二娘回外祖家。」

  幼青就這麼一直等著。

  等到了薛標娶新夫人進門,等到新夫人誕下孩子,因著神婆說幼青的八字克幼弟,幼青被送到了道觀之中。

  吱呀一聲,裡間的隔扇門打開。

  玉葛從回憶中回神。

  余夫人先走了出來,殷胥也終於回神,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起身開口寒暄,道幾句叨擾了等語。

  余夫人道:「那方子感覺是有些效果,不過還要連續施針幾日看看如何。」

  殷胥道:「若是不行,晚輩再遣人去尋。」

  余夫人點點頭,道:「費心了。」

  殷胥望向隔扇門的方向,余夫人意識道這是想進去找人,頓了片刻道:「方才施針之後,二娘困得睡著了。」

  殷胥默了一瞬,仍是開口問:「晚輩能進去瞧一瞧嗎?」

  余夫人想了想,也沒攔了,而後隨著玉葛一同去小廚房,給兩人留了說話的空隙。

  殷胥進去的時候,裡間一片漆黑。

  一團小小的黑影,正窩在軟榻上,呼吸平穩而安靜,瞧著纖細又柔弱,卻蘊藏著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堅韌。

  他立在原地良久,將軟毯輕輕地蓋好,而後行至了窗邊。

  幼青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感覺眼前一片昏暗,瞥見不遠處窗邊一道高大的黑影時,她先是愣了下,很快又反應過來,懵懵地抱著軟毯坐起身。

  「陛下?怎麼不點燈?」

  殷胥回過身,輕應了聲,緩緩走過來點亮了燈火,摸著案几上茶水尚溫,倒下一盞後遞到了幼青手中。

  「現下覺得如何?身體可難受?」

  幼青飲著茶水,忽然眉頭微揚:「我感覺我好像能嘗到一點味道了,唔,有點苦。」

  殷胥坐在了榻邊,接過飲盡的杯盞,放回了案幾之上,認真聽著幼青繼續說方才施針的情況,慢慢地抬手將人抱在了懷裡。

  幼青忽然感受到了環在腰上的手臂,竟像是在微微顫動,她終於察覺到不太對勁,有些愣愣地問:「陛下,怎麼了?」

  「朕問了玉葛,你小時候的一點事。」

  幼青愣了下,忽然反應過來玉葛說的會是什麼事情,她垂下眼眉,輕聲道:「都已經過去了,沒什麼好難過的了。」

  頓了片刻,幼青又補充道:「現在的生活很開心,和陛下在一起,也很開心。」

  殷胥沒有說話。

  其實從來沒有過去。

  所以她才會一次又一次後退。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勇敢地走了過來。

  「窈窈,是朕還不夠好,還不夠耐心。」

  幼青反倒是沉默下來,在鼻間全是熟悉到令人安心的氣息,在溫暖的大掌放在後腦的時候,所有壓抑的話語都冒了出來。

  「子胥。」她聲音很低。

  「硯台砸到頭的時候,真的好疼啊。」

  「嘗不到任何味道的時候,真的好難過,所有的食物,都像是在嚼蠟塊一樣,我一點都不想吃。」

  「被逼著嫁人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

  「我真的等了你好久,等了好久……」

  殷胥環抱的手臂,一點點收緊,他深深地垂下了頭,埋在了懷中人的頸側。

  幼青低著頭,聲音很輕:「我知道你考慮了很多,知道長安比燕雲要安定,知道你離開之前,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薛家那段時間,對我很好。直到你的死訊傳來的時候,薛家才把我嫁給了還算良善的沈文觀。這三年來,我確實過得很安穩。」

  幼青停到了這裡,靜了好一陣。

  「可是,我不想要這樣的安穩。」

  她頓住話音,「沒有你,我一點都不好。」

  身前的懷抱,越來越緊,幼青覺得自己要被揉進了他的身體裡,當感受到頸側的濕潤之時,幼青徹底呆住。

  屋外落起了細雪,裹挾著風,扑打在輕薄的窗紙之上,落出簌簌輕響。

  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雨夜。

  殷胥憶起那是他最狼狽的時刻,從監視下脫身來到了薛府之外,從白天等到黑夜,直到隨從即將找來的時候。

  青石的牆外,冒出一道身影,藕荷色的衣裙被泥土沾得髒污,白玉的臉頰之上也是道道泥灰,唯有那雙明眸含著璀璨的光。

  她不顧一切地向他撲了過來。

  兩個人為了躲避隨從,一路躲躲藏藏逃到了破廟之中,夜裡還下起了雨。

  少女滿身都髒污了,為了不引人注目,鬢髮上的釵環都卸盡,衣衫單薄,冷得都在發抖,卻還衝著他笑。

  她扳著手指細數,如果他要去燕雲,她可以假扮成隨軍的醫者。燕雲聽聞也有很多不一樣的美食,就是風雪大了些,冷了些,但是也沒關係,聽說喝酒可以暖身,她也可以學著喝酒。

  外面是寒風驟雨,是雨點打在瓦片。

  破廟裡,是火堆之旁。

  心愛之人,累得躺在他的懷裡沉睡。

  那時的殷胥,第一次逾矩,虔誠地吻在心愛的姑娘的額心。

  他想,他已經跌到谷底了,而他的姑娘還有美好的未來。她可以為了他捨棄一切,他卻不能讓她失去一切。

  如果有朝一日衣錦還鄉,他才能夠以鳳冠霞帔三書六禮迎娶他的窈窈回家。

  殷胥輕聲道,「燕雲三年,大大小小征戰二十餘場,生里來死里去三回,朕從來沒有一刻忘記朕的窈窈。」

  燕北苦寒,就獨在山坡上,看著靜謐的月色飲酒徹夜。

  甚每個深夜,都在金戈聲中輾轉難眠。

  「窈窈,朕從來都不捨得放手。」

  幼青緩緩地抬手,環抱住眼前之人,隔著掌下略顯刺手的金線,仿佛可以觸碰到他身上大大小小交錯縱橫的傷痕,好像這樣就可以感受到他這三年裡,所有的生死難熬。

  「如果重來一回,你還會選擇把我留在長安嗎?」幼青輕聲問。

  殷胥停了一瞬:「我會安排得萬無一失。」

  幼青推開身前人,仰起臉望他:「為什麼?」

  殷胥看著眼前哭成小花貓一樣的臉,抬手輕輕擦這滿臉的淚痕,眉梢微微挑起。

  「窈窈,我只要是個男人,都捨不得看著我的心愛之人,為了我而狼狽到那個地步。」

  幼青撥開他的手,躺回了軟榻上,轉過身背對著他:「我暫時不想理你。」<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