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樓徽和低低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高公公啞了聲,轉動著眼珠子略一思索,突然想到什麼脫口而出:「等到明年開春,陛下埋在那紅梅樹下的青梅酒可就滿了整整四年了。」

  話音剛落,高公公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恨恨地給了自己兩巴掌。

  樓徽和卻好似沒看見似的,兀自停下了腳步,仰頭看向傘面之外的半邊天。細小如絨毛的雪紛紛擾擾漫天飄搖,有些許脫軌的雪絮墜入他失神的眼眶,惹得他輕顫。

  「是啊,已經快四年了。」

  從景和十六年開春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年零九個月了。這些年來他們從未見過面,甚至沒有書信往來——是了,這是他們早該想到的,畢竟是北邙那種地方,是註定一去不復返的煉獄……

  樓徽和心頭輕顫,似乎有蟻蟲啃噬只得他的心智,麻木已久的內心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癢和疼痛。他長舒一口氣,噴薄的呼吸在寒氣中白得惹眼:「時間過得真快啊。」

  轉眼間,物是人非。

  -

  有關樓徽寧的消息傳來時,正值景和十九年的初冬午夜。

  那是這些年來樓徽和收到的第一個跟她有關的消息,卻也是最後一個。

  樓徽和連鞋襪都沒來得及穿,赤著腳跌跌撞撞闖入御花園中,身後緊跟的內侍太監宮婢全都被他呵斥趕走,高公公滿面愁容地想要上前勸阻,卻被他無情地一把推到在地。

  他似乎有些失了力,推開高公公的瞬間自己的身形也搖晃了幾下。高公公見狀就要上去攙扶,卻被嚴令喝止:「別過來!都別過來!」

  停在空中的手因為刺骨的寒意抽搐顫抖著,高公公「噗通」一聲猛地跪下:「陛下啊!保重龍體啊!公主殿下在天之靈,也定然不願意看見您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你住嘴!胡說八道……你們都在胡說八道!昌寧不可能死……她不可能……」

  高公公跪倒著痛哭,淚流了滿面:「陛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人命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您看開些罷!」

  樓徽和佇立在雪中,失神片刻,一雙眼睛茫然地睜著,不知道在看什麼。

  高公公連滾帶爬地跪爬到他腳邊,顫抖著伸手拽住了他的褲腳:「陛下,風雪交加,您自己的身子骨本來就弱,還請陛下以龍體為重,以江山社稷為重,快些回屋去罷!」

  「高青雲。」

  聽到這個名字的高公公驀地頓住,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高青雲,這是高公公曾經的名字。他也曾是一名科考學士,父母對他寄予厚望,為他取了這個名字,寓意「一舉高中,平步青雲」。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夕之間家道中落,高家世代文臣被滿門誅殺。淪為罪臣之子的高青雲在被押往刑場的路上百感交集,感慨般吟了一句:「焚肌灼骨猶不悔,誓守丹心映日輝。」

  年僅六歲的皇帝樓徽和聞言下令,留住了他的一條命。但榮昌太后認為罪臣之子其心不可控,便派人將高青雲帶去了宮中淨身房。等他再次醒過來後便被人帶去習得宮中規矩,一段時日後被太監總管領著去了御書房,再次見到了樓徽和。

  年幼的皇帝懶懶開口:「從今往後,你就跟在朕的身邊

  吧,高公公。 」

  ……

  塵封已久的回憶散去,高公公的意識逐漸回籠,他抬眼看向上方的皇帝,本以為自己已經心如磐石,卻不曾想只因樓徽和喚了一句他的名字,便惹得他鼻頭酸澀。

  樓徽和目光停滯在半空中,他嘴唇輕啟,囁囁著開口:「世人皆有迫不得已,即便朕是皇帝也身不由己……高青雲,讓朕獨自冷靜一下罷,就像當初朕允你一個人待了三天一樣。」

  高公公聞言怔住,年近五十的他早已頭髮花白,臉上爬滿了皺紋。他顫抖著鬆開了枯瘦的手,朝著樓徽和深深一鞠。

  「陛下保重,老奴……告退。」

  高公公走後,還帶走了餘下的內侍,他們戰戰兢兢地守在御花園外,卻再也沒有人敢上前勸說。

  浮雪漫天,天空落下一地清白。

  樓徽和邁開步子緩緩行走在雪地中,腦海中驀地就浮現出當初樓徽寧跪在雪地里請求他讓她前去北邙和親的場景。那時候的她亦是赤|裸著雙足,原來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般痛嗎?

  他找到了當初的那株紅梅樹,徒手刨開新鋪的雪,挖出了埋在樹下的那壇青梅酒。指尖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可他早已感受不到,徒留雙手不住地顫抖。

  前來傳話的使節說,南胥昌寧公主在北邙病逝,在一個月前。

  至於為什麼時隔這麼久才將消息傳達……自然是因為北邙覺得樓徽寧的死無足輕重,所以才會在兩國外交時「順帶」捎來了這個消息。

  北邙來的使節說,因為樓徽寧染的是疫病,所以並沒有將屍首送回南胥,而是就地處理了。

  闊別多年,他卻連她的屍骨都尋不回來。

  悔嗎?悔啊,但他別無它法。

  ……

  「喲喲喲,羞羞羞,這麼大個皇帝還要妹妹哄,好丟人哦~」

  「我啊,就像沙場裡奔騰不息的野馬,可做不了你後宮裡的金絲雀。」

  「我向菩薩許了願,一願江山無恙,河清海晏;二願葳蕤繁祉,君身常健;三願年年歲歲,常伴君身,不負初見。」

  ……

  痛徹心扉的寒從腳底蔓延至全身,樓徽和抬起頭茫然望向紛飛的雪,任由凜冽寒風吹刮著額前的碎發。飄散的青絲猶如死去的過往,凌亂又握不住。

  一場額外盛大的雪,掩埋了他們糾纏多年的情,至此,一切塵埃落定。

  高公公急切的聲音驟然傳來:「陛下——!」

  樓徽和倒在雪中,大醉一場,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裡又回到年少時,他與她執手相望,踏雪尋梅。想來千種思緒,萬般情意,都藏在那日窗欞上融了的雪中了。

  第82章 國破家亡山河不再① 這是一道五年前的……

  景和十六年, 風調雨順,四海昇平。

  景和十七年,民生喜樂, 福祚延綿。

  景和十八年,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

  整整三年, 南胥和北邙都想相安無事。

  當初十七歲時替國和親來到北邙的昌寧公主樓徽寧,生命終究是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桃李年華。

  金碧輝煌的南胥皇宮之上, 沉重的腳步聲迴蕩在空蕩的大殿之中,霍錚身披一席冰冷堅硬的盔甲,一步步走向宸元殿的中央。

  「臣霍錚, 參見陛下。」

  高座之上的樓徽和沒有說話,只是捂著嘴不住地咳嗽著, 一旁的高公公見狀連忙起身為他披上一件外袍。間霍錚來了,樓徽和這才抬起眼, 頗為疲憊地擺了擺手。

  「平身吧。」他的聲音出奇地沙啞。

  霍錚垂下眼睫, 心中泯然。早在回京的路上他便聽聞了昌寧公主在北邙病逝的消息, 據說長寧消息傳來時正值寒冬午夜。景和皇帝不顧勸阻在雪地里醉了整整一宿,之後便一病不起。

  即便是霍錚再愚鈍, 也早已看透了當今聖上和昌寧公主的關係。當年在諸多大臣的提議之下,昌寧公主自請和親北邙, 這才換來南胥王朝短暫的安寧。可是多年來,南胥和北邙的矛盾並沒有化解,兩國關係就如一根緊繃的弦,箭在弦上,隨時可能出弓洞穿南胥的喉嚨。若不是霍錚帶著南胥軍隊一直以來駐守邊疆,恐怕南胥連這最後的虛假太平都裝不出來。

  自此, 昌寧公主的名號成為了繼豫王之後的第二個禁忌。整個南胥皇宮之中無人再敢提及,仿佛幾年前那句「皇帝丹青,公主文墨,才子佳人,天造地設。」不過是一個笑話。到最後,無人問津。

  思緒漸漸回到當下,霍錚長舒一口氣,抬眼卻正好對上樓徽和凝視著他的目光。霍錚幾乎是下意識垂下眼,等候著樓徽和發號施令。

  可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只聽得樓徽和飄飄然的一句:「霍錚啊,朕對不住你。」

  那一瞬似乎有什麼東西猛地撞擊著他的心臟,霍錚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感覺如鯁在喉,只得默默咬住了下唇。

  樓徽和兀自喃喃著,輕輕閉上了眼:「朕沒有想殺阿青,不然也不會讓你去親自緝拿她,咳咳咳……此事但凡交給其他人,朕都不能確保阿青的性命。」

  霍錚撐在地上的手不自覺收緊,青筋畢露。

  「霍錚,你自幼在朕身邊伴讀,你應該清楚朕從來不信這鬼神之說,當初不過是為了迷惑榮昌太后和那姚長庸的權宜之計……可到頭來害得你與阿青分離,無論如何,終究是朕的過錯!咳咳咳……」

  「陛下!不是陛下的錯!」

  霍錚驟然出言打斷,雙手抱拳道:「陛下良苦用心,是臣……愚鈍了!況且……況且當年阿青,是被臣親手放出元京城的。臣知情不報,犯了欺君之罪,罪該萬死!」<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