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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人?哈哈大笑起來,往旁飄飄忽忽地踉蹌兩步。

  他?的身後,是一具屍體。

  那已經不能被稱之為是屍體了——那具屍體乾瘦如柴,幾乎沒有一點兒肉,仿佛被吸乾了血肉。

  是一具乾屍。

  乾屍穿了一身血紅的華服,一頭長髮漆黑地散落在台上。

  火好像突然熄滅了。

  耳邊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嗡鳴聲,陸青澤突然什麼都聽不到了。

  那白?衣人?還在笑,在笑著嚷嚷著什麼,可陸青澤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面?前,背對?著他?的楚樾突然提起槍,殺了上去。

  瞬息間,他?衝到白?衣人?面?前,一槍襲向他?。

  長槍從他?身體之中貫穿過去,卻沒噴濺出任何?鮮血。

  只有衣物破裂。

  長槍貫穿衣物,而那其中的肉。體竟然如霧一般消散,仿佛一片幻影。

  白?衣人?消逝而去,只有衣袍隨風落下?高台。

  耳邊嗡鳴漸散,陸青澤聽見他?在大笑,在高聲嚷著什麼,但他?一個字兒都聽不清。

  楚樾站在台子上,沒有任何?反應。

  他?握著槍,怔怔地站在那裡。

  外圍仍在喊打喊殺。

  忽然,有些歡呼聲傳了進?來。

  楚樾仍是未動。

  半晌,他?提起腳步——他?好像走路都沒有力氣了,腳步像灌了鉛,笨重地在地上拖動。

  他?失魂落魄地拖著自己,走到乾屍面?前。

  咚地一聲,他?沉沉跪到地上。

  他?伸出手。

  那雙布滿傷痕滿是鮮血的手抖個不停。

  正要觸摸到乾屍時,楚樾雙手一頓。

  他?慌忙將雙手在身上乾淨的地方抹了兩下?,把血都抹乾淨以後,他?才去碰了碰乾屍,小心翼翼地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抱進?懷裡。

  外面?突然響起勝戰的號角聲,沉悶長鳴,戰旗高揚,喊聲一片。

  「將軍!將軍!!」

  有兵士跑了進?來,看見楚樾在高台上,就興高采烈地跑了上來。

  「將軍,我們勝了!」兵士朝他?喊,「衡國復興了!我們勝了!!」

  楚樾沒有說話。

  他?坐在台上,抱著乾屍,衣袍獵獵。

  火燒宮牆,號角長鳴。

  陸青澤看不見他?的臉。

  眼前恍然一瞬,陸青澤聽見風吹草浪的聲音。

  片刻白?光閃過,四周戰聲散去。

  陸青澤眨了眨眼,面?前的墓碑上,小洞裡面?的血已經流干。

  墓碑安靜地佇立在他?面?前,無聲地提醒了他?,之後的一切。

  眾人?不願葬他?,要丟棄他?,是楚樾獻了功名,將他?下?葬。

  他?會被這個血陣困住生生世世,沒有人?想再過問他?。

  是楚樾心甘情願把自己活煉成鬼,守在這裡生生世世,千千萬萬年?。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眼前突然模糊起來,陸青澤抬手抹掉眼淚。

  可是他?鼻子發酸,忍不住抽噎起來,眼淚停都停不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往下?流。

  陸青澤終於再也壓不下?心裡的悲哀,在碑前嚎啕大哭起來。

  哭得撕心裂肺。

  *

  哭了好半天,等心裡的憋屈哭乾淨,陸青澤眼淚也流幹了。

  他?兩眼通紅,吸了兩口氣以後,就伸出手,按住墓碑。

  他?紅著眼睛吸著氣,抹掉碑上的鮮血,拿起錘子,拔起第二顆釘子。

  忙活了半個夜晚,陸青澤把墓碑上所有的釘子都拔了下?來。

  拔下?最後一個釘子,整個墓碑已經流滿鮮血。

  陸青澤拆下?骨灰盒上的一層布,把碑上的鮮血擦了乾淨。

  擦乾了血,陸青澤收回手。

  恰好雲破月明,月光寂寥地照亮了墳頭。

  無字碑後,是一片稍稍鼓起來的墳頭。

  被照亮的這一刻,大作?的邪風也收斂起來。

  春日的夜風溫柔習習,拂動額前的發。

  釘子拔乾淨了,只是碑上留下?許多醜陋的小洞,看起來遍體鱗傷。

  陸青澤呆呆地望著墓碑。

  對?著石碑發了會兒呆,他?突然發覺……骨灰盒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陸青澤有些訝異。

  余道長可是跟他?說得清清楚楚,只要釘子都拔下?來,楚樾就沒事了。

  他?低下?頭,骨灰盒安安靜靜地在他?腳邊沉默,像背對?著他?在自閉。

  沉默片刻,陸青澤明白?了什麼。

  他?無奈地輕笑兩聲:「出來呀,別怕,我不怪你。」

  骨灰盒一動不動。

  「阿樾,」陸青澤說,「好阿樾,祁烽都在這兒呢。你不出來,我這兒可就孤立無援,四面?楚歌,沒準最後又?被圍剿而死……你忍心啊?」

  骨灰盒抖了一下?,但還是一片沉默。

  「阿樾——」

  陸青澤拉長聲音,語氣拖得極其哀求,可憐兮兮地推了推骨灰盒,「阿樾,沒有你我怎麼辦呀。你看我,我剛為你哭過,你就這樣負我。」

  「你要是不出來,我就得一個人?對?付祁烽,一個人?對?付李無已……」

  陸青澤一臉惆悵地望著墓碑,語氣悲傷地顫抖,好像要碎了:

  「我跋山涉水跑到這兒來,這麼辛苦,就想讓我這心頭肉別再難受了,結果人?家卻一面?都不肯見我。唉,我好傷心啊,真的好傷心啊,他?不見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要不我把這墳頭挖開,把自己活埋了算了。」

  他?裝模作?樣地抹了兩把不存在的眼淚。

  骨灰盒猛烈地震顫幾下?,鎖扣啪地打開來,蓋子也登時隨之打開,一股黑氣從裡面?噴涌而出。

  黑氣轟然飛出,在陸青澤面?前聚集成人?形,漸漸散去。

  一身紅衣的鬼將軍跪在他?跟前,腦袋深深低著,兩手按在膝蓋上,一副請罪的架勢。

  陸青澤坐在草地里,對?楚樾茫然地眨巴了兩下?眼。

  楚樾深吸一口氣,手拉開衣襟,往胸口裡一探,竟然拿出來一把短刀。

  他?雙手拿著短刀,舉過頭頂,獻給陸青澤。

  「臣有罪,」楚樾啞聲說,「臣雖不死,但請殿下?賜罪。」

  陸青澤哭笑不得。

  「我不怪你呀。」陸青澤說。

  「殿下?心胸寬廣,自然不怪。」楚樾聲音沙啞,「可是臣受人?擺布,竟做出傷害殿下?的事……自當該死。」

  「請殿下?降罪。」

  楚樾把頭埋得很低很低,看起來,真的沒臉再面?對?他?。

  陸青澤沒有接話,也沒有把刀接過來。

  他?坐在墓碑前,看著楚樾。

  夜風習習,吹動楚樾垂下?來的發,那身後的一襲披風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陸青澤看著他?,又?看看石碑。

  「這下?面?,」陸青澤看著石碑,「這下?面?,埋著我嗎?」

  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楚樾渾身一僵。

  沉默片刻,他?點了頭。

  「是嗎,」陸青澤笑了聲,胳膊放到膝蓋上,左手托住腮,懶懶散散地歪著身子,望著遍體鱗傷的石碑,「那就算了吧。」

  「在這裡守了兩千年?,這是我欠你的。」

  楚樾沉默無言,但一動不動,還是向他?舉著刀。

  他?還是想讓陸青澤捅他?兩刀。

  陸青澤看他?這樣,心裡就有數了。

  他?無奈地笑起來,問道:「你在那盒子裡,聽得見外面?說什麼嗎?」

  楚樾搖了搖頭。

  「是嗎。」

  陸青澤看著他?,心中不禁泛起酸澀來。

  他?輕嘆一聲,在輕風中小聲說,「我摸了你這塊碑,看見了兩千年?前,你殺進?敵國重宮裡,只找到我的乾屍。」

  「我怎麼怪你呀。」陸青澤說,「你看著真的好可憐,我想抱抱你,可是抱不到。」

  「余道長跟我說啊,這個邪術,會把人?心中的怨恨擴大千百萬倍,不會再顧及任何?情義。」

  「哪怕只有一丁點,就哪怕只有一丁點的殺意,都拗不過這個邪術,都會動手的。」陸青澤說,「可你沒殺我啊。」

  「兩千年?里,你留在這個地方,恨我最深最深的事,也只不過是恨我扔下?你死了,恨我沒要你留在身邊。」

  「我怎麼怨你呢。你恨都恨不對?地方,再恨也沒想過要殺我。」

  「……殿下?,即使如此?,我也該被賜罪的。」

  楚樾悶聲說,「當年?之事,又?不是殿下?自己想要死去的,殿下?何?其無辜,我怎麼能蠻不講理的這樣恨殿下?。」

  「守護殿下?,本就是我該做的。可我卻這樣莫名其妙地恨殿下?,給了旁人?可乘之機,傷害殿下?……我心裡明知道,殿下?也不想死,是旁人?害了殿下?,還這樣蠻不講理地恨,還讓殿下?受了我侵害……該被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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