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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實鄉試那天身體不適,冷得厲害,我覺得我原也是可以考上的。」秀才紅了眼睛。

  我道:「對嚜,所以要用功讀書,也要好好吃飯,該是你的終歸還是你的。」

  「玉娘,我會的,下次我一定能考上舉人,如果我考上了,你,你能不能,看一看我?」

  「看你什麼?」

  「我,我想娶你做娘子,可現在不成,我家徒四壁……」

  「我是個寡婦。」

  「我不在意,玉娘,我真的不在意,我覺得你好,所以才想娶你,跟你是不是寡婦沒關係。」

  秀才急聲解釋,臉紅到了耳根,我忍不住笑道:「行了,說這些做什麼,你應該把心思用在下次考試上,待你考上了再說。」

  我對秀才,其實印象不錯。

  第6章

  裴二郎回來後,原本生意就不錯的豆花鋪子,比從前更熱鬧了。

  先是縣丞老爺親自來吃豆花,接著洮州府尹坐著馬車也來了。

  我這才知道,邊關戰役中,裴校尉先是奉命領了一千兵馬,過渾河麓山,與鎮北大將軍裡應外合,從胡蠻子手裡奪下了武茨縣。

  後又率軍攻陷敵後,活捉了胡人幾千老弱婦孺。

  當時有人提議留下俘虜,以此來要挾胡蕃。

  結果裴校尉淡淡一句:「多此一舉。」

  幾千名婦孺全部屠殺,焚燒乾淨。

  下令時,人人都道裴校尉手段狠厲,冷血無情。

  消息傳到華京,有文官義憤填膺,如此之舉,與蠻人何異?

  當今天子是個明君,素有仁善之心,而大楚對待戰俘,一向是繳投不殺,更何況是婦孺之流。

  一時間,裴校尉名聲大噪,褒貶不一。

  直到戰役結束,鎮北將軍與老平西王入京,見天子冊封,唯獨沒有賞賜戰功居多的裴校尉,不由提醒皇帝,當初平城失守,武茨縣百姓被屠,皆因界北關士兵可憐一個蠻人小孩,給了他可乘之機在水裡投毒。

  戰場上的仁慈,便是將腹背受之於敵人,誰能擔保那幾千婦孺里沒有心懷叵測之人。

  沒人比他們這些從邊關回來的人,更清楚胡蠻子的狡猾和狠毒。

  老平西王道皇帝貴為天子,當擔天子之責。

  皇帝心有愧疚,當即下旨封裴校尉為武衛將軍,賞賜無數。

  後又宣其進殿,想給他個更大的體面,封家裡女眷一位誥命。

  裴家女眷,除了年邁的太母,也就剩個寡嫂了。

  寡嫂家中操持,上孝太母,下育小姑,守節明禮,當做表率。

  天子興致盎然,然裴二郎給拒絕了。

  他給拒絕了……

  拒絕了…….

  不過又聽說,皇帝問裴將軍,一同從邊關回來的人,朕都封賞了,遲遲沒有詔你覲見,你可有他想?

  裴將軍道:「有,打算解甲歸田回家賣豆花了。」

  皇帝憋了一憋,因為他竟然覺得,裴二郎聲色淡淡,神情卻有些認真,他是真的不太在意皇帝封賞。

  京中來的三品武官格外金貴。

  裴二郎自歸家之後就沒閒著,縣令老爺的酒可以不吃,地方三品府尹和二品撫台的面子卻是要給的。

  並且從他們的態度來看,我覺得裴二郎日後還會有不可估量的前程。

  這揣測定然是準的,因為後來韓小將等人來鋪子裡吃豆花,言談間告訴我,鎮北將軍馮繼儒,十分看重裴二郎,有招他做女婿的意向。

  馮家在華京那是真正的簪纓世族,皇親國戚。

  馮繼儒將軍不僅是宮內馮貴妃的親哥哥,康王殿下的親舅舅。

  還是當今太后大娘娘的娘家侄子。

  馮家有三位尚未出閣的小姐,馮將軍有意將嫡出的小女許給裴二郎,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裴將軍是要站在雲端的人。

  我聞言忍不住問韓小將:「那位馮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

  「世家小姐,自然是好的,只是聽說因是嫡出幼女,被家裡養的驕縱了一些,心氣極高。」

  韓小將說完,眼睛瞄向四周,又低聲對我道:「不過嫂嫂放心,在咱們將軍面前她是驕縱不起來了,將軍初去馮家,馮小姐聽說他爹要將她許給他,打算給將軍來個下馬威,好好捉弄下,結果咱們將軍壓根沒搭理她,反倒是馮小姐,見了人直接呆了,從此連門也很少出,聽說是在家繡花養性子呢。」

  韓小將一副得意模樣,我亦是點了點頭:「我家二叔出身寒門,雖配得世家貴女,只怕讓別人輕視了去,如此甚好。」

  「哪能呢,他可是裴意,率一千兵馬敢過渾河麓山,以一己決斷敢下令屠殺幾千蠻人婦孺,這份魄力焉能讓人輕視了去。」

  婦人終歸是婦人,縱然知道裴二郎下令屠殺婦孺是正確的,聽韓小將復又提起,仍舊心口一滯,萬般不是滋味。

  裴家二叔,其實當真是個心狠之人。

  然即便他心狠了些,仍舊是裴家二叔,尚未成婚之前,該操持的還需我這個寡嫂來操持。

  比方說他這次回家,除了身上穿的那套甲衣褻裘,再未多帶一件衣物。

  邊疆氣候嚴寒,而京中及洮州卻還沒那麼冷,早晚穿褻裘正合適,但晌午時分卻熱了些。

  何況他如今少不得赴撫台大人的宴。

  於是我抽空去了布莊,選了幾匹好料子,打算給他做兩件袍衫。

  從前都是按著自己的眼光來,如今他回來了,少不得要問問他的意思。

  這便等到了很晚的時候,我在燭台下縫著件黑羔皮的袋墊子,忽聽樓下後院傳來聲響,接著是小桃問了句:「二哥,你又喝酒了。」

  「嗯。」裴二郎淡淡應道。

  接著是腳步聲漸近,一牆之隔的那間屋子,房門被推開。

  我放下針線,起身去問了他。

  「二叔,我下午去布莊買了幾匹布,想做袍衫給你,我想用綠絹做窄袖圓領袍,鴉青色的那匹顏色有些深,做直領口的袍子合適,袖子可收祛,然後用翡色絹布裁領子和袖邊,你覺得如何,要是不喜歡的話,我還多買了兩匹別的色……」

  屋內燭火輕晃,裴二郎正在關窗,待回頭看我,劍眉微挑,聲音低沉之中含了些許笑與柔光——

  「你來做主就好。」

  裴家二郎,性子冷,臉色也冷。

  這次回來雖比從前更甚,但我總覺得他待家人之間親近了許多,最起碼不再是冷冰冰的一張臉,偶爾也會眼中有笑意了。

  我點了點頭,隔了段距離,仍聞到了屋裡的酒味,於是又道:「二叔喝酒了?我去樓下煮碗糖茶水,你先坐坐。」

  ……

  廚房生了火,糖茶水煮起來簡單,片刻便好。

  待我將碗放在盤托上,端去上了樓,卻沒見裴二郎的人。

  糖茶水放在桌上,我起身去了自己的屋子。

  果然,一牆之隔,裴二郎正在其中。

  燭台暈光下,他身姿挺拔,正低頭在看那幾匹布,以及桌上我的針線筐。

  「二叔,糖水煮好放桌上了。」

  「嗯。」他應了一聲,卻沒有離開。

  我有些疑惑,他忽而笑道:「不是做衣服嗎,不量一下尺寸?」

  我回過神來,「哦」了一聲,從筐里拿了尺子出來。

  裴二郎身上還穿著我新做給他的褻裘,素的雀藍色,襯的他長身玉立,高挑頎長。

  他巋然而立,燭光下面容稜角分明,劍眉英挺,坦然的攤開了雙臂。

  我拿著木裁尺有些遲疑:「你身上這件不合適嗎?」

  「嗯,有些緊。」

  「緊嗎?那我把腰身放一放就可以了。」

  「量一下吧,肩背那兒也有些緊。」

  裴二郎聲音低沉,循循善誘,想來是多年從軍使然,他連說話都帶著些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於是只得上前一步,卻將手中的木裁尺放下了:「二叔見諒,腰身這裡我用手來量下吧,比木尺量的准。」

  「嗯,有勞了。」

  我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去,因他生的高大,光影下顯得我分外瘦小。

  頭頂還夠不到他的下巴,只能與他肩膀平齊。

  而他是習武之人,身材威猛,半個肩頭就足以掩住我的臉。

  距離近了,我的手放在他腰上,一寸寸丈量,雖極力正色,牆上光影卻像是整個人都陷入他懷中,糾纏一塊。

  裴二郎身材魁梧,腰身緊實,身上酒氣與凌冽氣息交織,充斥襲來,令人心裡一顫。

  我於是動作很輕很快,手指虛無的按在他腰上,環了一圈兒就收回。

  腦子裡正記著量出的尺寸,忽聽他喚了我一聲:「薛玉。」

  「啊?」

  我抬頭看他,人還站在他面前,距離甚近,幾乎看得到他附身下來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發色如墨,眉梢如遠山,長睫下的眼眸蘊藏深沉與壓抑,藏著不為人知的心事一般。<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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