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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裡,我去了縣城衙門,找到衙役趙大叔,厚著臉皮問他借了一貫錢。

  「我是看在你死去公爹的面子上才借給你的,你可得記得還,我也不容易,家裡還有個瘸腿的閨女。」

  「趙叔放心,我一定還,薛玉是守信之人。」

  ……

  如此又過了快二十天,裴二郎終於寄來了四兩銀子。

  從驛站軍差手中接過銀子,我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縣城買了整隻燒雞和一塊醬肉,回去切好裝盤子裡,吃到嘴裡的那刻,小桃哭的好大聲——

  「啊啊啊,太香了!我舌頭要香掉了!感謝我二哥!感謝他祖宗十八代!」

  ……

  手裡有了錢,我沒有再去縣城找活干,而是在家擺弄起了閒置在院子角落裡的老舊水磨盤。

  上磨盤懸吊於支架,下磨盤安裝在轉軸,以水沖轉,可磨碎穀物。

  從前嬸娘還在時,我為她敷膝蓋,曾聽她反覆講起過裴家做豆花的手藝。

  井水泡豆,豆子磨成稠漿,搓到發餉,然後用大細籮和細布濾兩遍。

  大鍋旺火燒、文火煮,漿汁表皮凝結皺皮時停火。

  熟石膏研成細粉,兌水攪勻同煮好的漿汁一起倒入瓦缸……

  縣城獅子巷南街集市,商鋪林立,攤販幾乎擺到了州橋,最是熱鬧。

  書肆抄書那日,管趙大叔借了錢,我是一路哭著回裴家的。

  那一文錢掙得太勉強太辛苦,長久的壓抑,讓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生出在獅子巷支攤做生意的念頭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賣豆花。

  因為裴家從前的營生物件都還在家中堆著,一應俱全,省去不少麻煩。

  嬸娘曾經說過,做豆花看似簡單,但想要做出白花花嫩乎乎的豆花,以及正宗鹵湯配料,每一步都有講究。

  泡豆時長要根據季節時令,瓦缸不能上釉……

  在我第一次做出豆花,盛出幾片在碗裡,裴小桃比我還激動:「嫂子!嫂子!你好厲害,你怎麼什麼都會!」

  不過她也只激動了兩天,看著我天不亮就起來磨漿,又不滿的嘟囔——

  「二哥寄過來的錢,省吃儉用可以解決溫飽,這麼辛苦做什麼。」

  「不能一直指望你二哥呀,他在外面從軍,手頭寬裕一些才好,把錢都寄了回來,他就會很拮据,做什麼都不方便。」

  「人活一世,解決溫飽的同時多攢點錢,把日子過得更好一些,心裡才會更踏實有底氣。」

  「嫂子,你攢了錢想做什麼?」

  「那可多了,我想送你去讀書,

  給你和太母裁製新衣,每天都讓你們吃得上燒雞和醬肉。」

  我掰著手指頭,說給她聽:「人要往高處走,若這些都實現了,接著我還想給你攢份嫁妝。」

  「為什麼給我攢嫁妝,你怎麼不自己攢嫁妝?」

  「我已經嫁過了啊,我是你嫂子。」

  「那為什麼不給二哥攢嫁妝,他年紀比我大,應該先給他攢。」

  「……以你二哥的本事,他應該不需要我們攢嫁妝。」

  「為什麼,他很厲害嗎?」

  「很厲害吧,我覺得他將來極有可能出人頭地,說不定能做個大將軍。」

  我一邊磨漿,一邊跟她談笑,裴小桃若有所思,又問我:「那我呢,你覺得我將來能做什麼?」

  「你啊,說不定能登天子堂,像秦良玉和那個什麼馮嫽一樣,做個女官。」

  「我這麼厲害嗎?」

  「對,你特別厲害,特別有出息。」

  說得多了,連我自己也認真了:「到時候你在華京有官邸大宅,可別忘了接嫂子過去享福,我也沾一沾你的光,找七八個丫鬟小廝伺候著。」

  「我給你找一百個!」

  裴小桃來了精神,眉開眼笑的過來幫忙:「嫂子,快攢錢。」

  幾日後,在我覺得手藝不錯了的時候,裝出兩碗豆花放在籃里,坐驢車去了縣城郊趙大叔家。

  還了錢,說了想擺攤的念頭,又讓他嘗了嘗豆花。

  結果他說:「豆花很嫩,但味道差了些,比不上你公爹的手藝。」

  我愣了下,半天想不出哪裡做的不對。

  趙大叔道:「正宗的裴氏豆花,自然是有別人做不出的味道,否則當年從你公爹鋪子裡出來的夥計,也不會只擺了一年的攤就干不下去了,雲安縣城的人大都吃過你公爹做的豆花,口味都叼了,獅子巷也不是沒人再賣過,生意不好,一碗麵十五文,一碗豆花要二十文,不是味道過得去,大傢伙寧願去吃麵了。」

  「生豆的價格擺在這兒了,賣便宜了不賺錢,二十文一碗又必須足夠好吃,這才是裴家鋪子當年生意好的原因。」

  出師未捷身先死,但我沒有放棄。

  次日,我帶著小桃去了西坡村朱家。

  若說雲安縣還有人知道裴家豆花的方子,這個人一定是裴梅。

  結果沒想到的是,我們吃了閉門羹,連裴梅的面都沒見到。

  對此小桃憤憤不平:「小氣!摳搜!不就拿了她幾回糕嗎!」

  「……幾回?我不是說了不准再來嗎,你又來他們家拿糕點了?」

  「嗯呢,來了,連吃帶拿,最後一回還被她婆母看到了,你沒見她婆母臉色有多難看,我還很懂事的問她是不是有病呢。」

  「……」

  因裴小桃的惡劣行徑,裴梅沒露面,只派了個眼睛長在頭頂的丫鬟,出來厭惡的看著我們——

  「不要再像塊狗皮膏藥一樣粘著我們家奶奶了,我們奶奶說了,那什麼方子她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一個外人,誰稀得跟你們一起做生意,笑死人了,知道我們奶奶什麼身份嚜?以後不要再來了!」

  丫鬟話音剛落,裴小桃一臉緊張:「誰死了?」

  「什麼誰死了?你胡說什麼?」丫鬟氣勢洶洶。

  「不是你說的笑死了人嚜?我姐姐在這家我不得問一下,還有,你不要用鼻孔瞪我!窟窿眼子太大了!我害怕!」

  裴小桃指著她的鼻子,氣勢比她還要洶。

  我拎著她的後衣領將她拖走,她還老大不樂意的沖那丫鬟喊:「你鼻子好像歪了,記得找大夫看看,本來就挺丑……」

  我的生意念頭暫時擱置了,人也跟著消沉幾日。

  直到這天趙大叔的閨女阿香來了裴家。

  她是從縣城坐驢車過來的,還給我們帶了五香齋的芝麻酥。

  我有些驚訝,因為她行動不便,是個瘸子。

  阿香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性子有些緘默,那日去趙大叔家還錢,我雖見過她,卻也只是點頭之交,並未言語。

  據趙大叔說,自她十一歲摔瘸了左腿,就不愛出門了,也不喜歡跟人打交道。

  眼下她卻登了門,說話也直白,問我:「那日你和我爹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是放棄了?不想開鋪子賣豆花了?」

  我忙擺了擺手,將目前的狀況告訴了她。

  她道:「你為何不去問二郎,興許你姑姐是真的不知道,裴伯伯是生意人,辛苦經營半生,這種方子想來也只會傳給兒子,畢竟女兒將來是要嫁出去的。」

  我愣了下,倒是沒想到這層,又遲疑道,「二叔也不見得知道吧,他很早就不在家了……」

  「不問又怎麼知道?問一下吧。」

  阿香似乎比我還在意這事,讓我即刻寫信給二郎,她回縣城的時候順道帶去郵驛。

  在她熱切的注視下,我只得拿了紙筆過來。

  寫下的內容大意是—

  —

  我想在縣城做些營生,按照嬸娘曾經說的做法,我做出的豆花味道不對,二叔可知道具體是怎麼做的,能否指點一二。

  同時附上一張我寫的豆花方子。

  阿香看了直皺眉頭,說我字寫得丑也就罷了,內容也過於直白,字裡行間一點親人之間的關切都沒有。

  於是她讓我在最後加上一句——

  邊疆苦寒,二叔定要保重身體,盼平安歸家。

  寫完之後,她就將信帶走了。

  我原本搞不懂她為何如此熱衷此事,直到臨走時她說:「薛玉,我與你同歲,一樣是阿娘早逝,而且我是個瘸子。」

  我不明所以,她又道:「我爹總張羅著給我尋一門好親事,可我知道,我能找到什麼好人家呢,好人家的兒郎哪裡會願意娶一個瘸子,可我爹偏不信,他說給我攢了一百兩的嫁妝,婆家窮點也無妨,只要夫婿對我好就成。」

  「他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天真,窮人家的兒郎願意娶一個瘸子,焉能不是衝著這一百兩的嫁妝來的。」

  「薛玉,你若想賣豆花,我可以把嫁妝拿出來直接幫你開鋪子,你先不要拒絕,我沒有別的目的,要的也很少,我不貪心,只想有一條出路,不想嫁給那些在背後罵我死瘸子的男人。」

  第4章

  我覺得阿香有些高看我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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