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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孫滿堂,人生百年,那已是一條與楚平再不相交的道路。

  看這面前的場景,楚平久久沒有言語。他從懷裡掏出了半個早已看不出原來樣子的窩頭,並著一袋子省吃儉用下來的靈石,輕輕放在了老家的門前上,然後轉過身,沒有一絲留戀地離去。

  「真好。」楚平想道。

  楚平回不去了,但家會一直在他心裡。

  所以,對於在家庭溫暖中長大的楚平來說,父親想要殺兒子,是十分天方夜譚的一件事情。

  卻聽黎陽冷哼了一聲,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在修者界,殺子弒父,都是常事。」

  年壽既永,便無需子嗣傳承,修者對於血脈傳承也不再那麼看重,故而修仙之人往往親情淡薄,維繫一段關係更多的反而是利益的捆綁,充斥著相互的利用和無情的算計。

  楚平到黎陽這樣說,不由地愣了一下。他先是閉上嘴仔細地思索了一下,而後生怕戳到了黎陽的傷心處一般,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詢問道:「你爹……為什麼要殺你?」

  黎陽沉默了,他並不是很想回答楚平這個問題。

  卻見一旁久未說話的徐白側目看向了黎陽,詢問道:「是為了復活北境之主嗎?」

  徐白太過冷靜,總能一針見血地看透問題的本質,但毫不避諱戳人痛處的舉動,同樣也顯得他十分不近人情。但不知道為什麼,黎陽卻覺得徐白這樣近乎質問的態度反而更能讓他接受。黎陽不需要被人小心翼翼地對待,那會讓黎陽覺得自己像是經不起風吹雨打的花朵。

  既然已經被人猜到,那黎陽也沒什麼好不承認的,他直言道:「是。」

  徐白接著問道:「復活北境之主為什麼要殺你?」

  「傳聞北境之主死時,魂魄四散,肉身亦散於四方。」黎陽緩緩地解釋道,「魔尊這麼多年尋到的一切天材地寶,包括玄武膽,都只能復活北境之主的元神,可是,復活一個人,不光需要元神,還需要肉身。」

  聽到這裡,楚平就算是個傻子也應該聽明白了。

  他驚訝地看著黎陽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爹要殺了你,然後用你的肉身來給北境之主復活?」

  這得是一個多麼殘忍的父親啊?!

  黎陽很平常地點了點頭,甚至還冷靜地分析道:「不止我一個,在他眼裡,黎城也是一個不錯的備選方案。」

  儘管嘴裡說著如此驚世駭俗的話題,但黎陽本身卻是那麼得鎮靜,他平靜地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樣,仿佛從很早之前開始,他便早已接受了這殘酷的事實。

  黎陽接著說道:「話雖這麼說,但實際上,魔尊一直沒有找到過最完美的肉身。」

  首先,這肉身的主人不能有太世俗牽扯,否則即使月曜完成復生,之後也會帶來一系列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其次,肉身的資質要足夠好,否則復生之後的月曜就算想要修行也只能是個廢物,根本不能復現當年的實力;最後,肉身的血統不能太過低微,在魔尊看來,若是給月曜換了一俱乞丐的身軀,終歸也只能是辱沒了月曜的身份。

  魔尊要復活的,是一個完美的,與當年一模一樣的月曜。

  這三個條件說不上苛刻,但這麼多年大浪淘沙下來,魔尊卻也只堪堪留下了兩幅他看得上眼的肉身:一是自己的親兒子黎陽,二則是他撿回來的世家孤兒黎城。

  原本魔尊的方案是只有黎陽的。

  黎陽天資又好,才智又佳,本是作為月曜肉身的不二人選。魔尊悉心調教,只等著月曜復活的那一天。可惜就可惜在黎陽的天資生得實在是有些過於好了,導致他太聰明了,聰明到在黎陽還沒有多大的時候,便成功發現了夜暝的計劃。冰冷的真相被揭開之後,黎陽就變得不愛說話了,他一直在伺機逃離魔尊的掌控,但最終都沒能成功。

  走投無路之下,為了活命,黎陽往自己的身體裡種下了纏絲縛,而解開纏絲縛的辦法,只有黎陽自己知道。

  纏絲縛一旦入體威力便會遠增十倍,相對應地,它也會拼命地消耗施術者的生命。也就是說,黎陽憑著一己之力,成功讓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不能修補的殘缺。

  夜暝知道此事之後變得震怒,他狠狠地甩了黎陽一巴掌,直打得黎陽偏過頭去吐出了一口鮮血。

  而夜暝,只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解開。」

  當時,黎陽只是笑了一聲,他告訴夜暝:「除非我死。」

  夜暝看著自己調教出來的這個兒子,第一次發現他的脾氣竟然這麼像自己。

  夜暝也笑了,他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好,我成全你。」

  纏絲縛並非不能解,只是解開之後呢?它就像是一個死局一樣橫亘在黎陽的眼前:若是解開,黎陽會變成月曜的肉身;若是不解開,黎陽早晚會死在纏絲縛身上。

  黎陽不肯解開纏絲縛,夜暝也不在意,他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不介意再多等幾年。修者壽命那麼長,夜暝等得起。

  而第二年,夜暝將黎城帶了回來,夜暝對年幼的黎城謊稱自己是他的舅舅。只是這一回,夜暝學乖了,他不再悉心教導黎城,而是由得他為非作歹。這也是夜暝會放任黎城捅出任何簍子的原因,因為夜暝早已為黎城寫好了自己的終局:黎城會作為一個廢物活下去,並且到他死的那一天,都無法得知真相。

  黎城的根骨天賦不及黎陽,並不是月曜肉身的最佳選擇,但他的出現,實則是夜暝在向黎陽宣告:「我看你能熬多久。」

  他們在賭,看是黎陽先被纏絲縛耗死,還是夜暝先忍不住,將就用黎城的肉身復活月曜——若是黎陽先忍不住解開了纏絲縛,那黎陽依然逃不開成為月曜復活工具的宿命;若是黎陽沒解開,那夜暝依然留有黎城這個後手。

  但現在不一樣了。

  當薛野頂著「水木雙靈根」和「月曜子嗣」的名義出現在夜暝的眼前的時候,他就像是一束光一樣出現在了夜暝的生命中,無論黎陽還是黎城,都變得那麼黯然失色。

  黎陽看向了薛野,不知道應該哭還是笑,他道:「你的出現,讓魔尊之前的一切躊躇都變得無關緊要。」

  是啊,還用得著等什麼黎陽啊。薛野編造出的身份簡直就像是為「被奪舍」而量身訂造的。

  薛野越聽,臉色就越難看,到了最後,他簡直覺得自己的腦袋頂上就像是刻著閃閃發光的三個大字:「冤大頭。」

  薛野咬牙,忍不住痛罵出聲:「大爺的。」

  第88章

  既然話已經放出去了,那麼薛野被當成目標這件事便是木已成舟了。唯一的辦法,就只有趕在魔尊動手之前殺了對方。

  現在的問題是,魔尊究竟什麼時候會動手。

  換做是旁人,只怕早已經被巨大的壓力所吞沒。但薛野卻唯有一點好,就是他從小到大運氣都不太好,故而遇到這種意料之外的不利情況的時候,雖然覺得糟心,卻依然能冷靜地分析問題。

  薛野沉住了氣,看著黎陽,問道:「既然如此,魔尊今日為什麼沒有當場殺了我,是有什麼不能殺我的理由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黎陽倒是心裡有點數的,他道:「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你出現得突然,屬實是在父親的預料之外,因而打亂了他的計劃。不說別的,單說用來復活北境之主的祭台,就應當尚未布置完成。雖說,也直接可以殺了你再使用屍體保存的法子,但看來——。」說道這裡,黎陽停下了敘述,他沉吟了一下,揣測道,「父親應該是覺得用來還魂的身體,終歸還是越新鮮越好……」

  說著,黎陽看向了薛野,真心實意地說道:「你今日尚算好運,撿回了一條性命。」

  黎陽說完這話,薛野和徐白都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只是這兩人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呢,旁聽的楚平倒是先急了。

  「那怎麼辦?」楚平看看薛野,又看看黎陽,顯得很是焦急。

  楚平對薛野說道:「那薛師兄,要不然,我們還是快逃吧。」

  這是好話,卻也是蠢話。

  薛野扭頭看向滿臉擔憂的楚平,冷聲問他:「逃?逃到哪裡去?上清宗,還是幽鹿澤?我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還是說,你覺得你有本事保我一世?玄武是什麼下場你忘了嗎?」

  楚平被薛野罵得縮了縮脖子,他噤了聲,只敢偷偷抬眼望向薛野,生怕自己再說錯一句話惹得薛師兄不高興。

  不過,薛野雖然訓斥楚平的時候十分嚴厲,但實際上,他的心裡還算淡定:變故雖然不少,情況也危機許多,但對於薛野來說,要做的事情,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他本就是來殺魔尊的,如今不過是讓他本就立下的目標,變得更為迫切了一些罷了。

  正在薛野哀嘆自己怎麼總是這麼倒霉的時候,就聽見一旁的徐白向黎陽詢問道:「祭台還要多久能建好?」

  黎陽也實話實說道:「我只是打個比方,我也不知道究竟需不需要所謂祭台。只是,我當年偷偷看過那本書,上面說,復生大陣,要在朔月之時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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