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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嘗遍人情冷暖,親眼目睹了這亂世中底層百姓的不易,這使得他心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發覺有些人光是活著就已經分外艱難,相比之下,自己幼時所經歷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

  他多了幾分豁達與慈悲,整個人也從原來的自卑迷茫變得堅定從容。

  不再被繁瑣的世俗困擾,他更加珍惜當下,也堅定了日後力所能及為窮苦百姓謀福祉的想法。

  他往返於揚城與各地之間,在外,他是容貌清俊的普通小醫師連清。

  在揚城,他是已故的醫聖之子,那個破了相不愛出門的桑家大公子。

  常年佩戴帷帽這一習慣早已刻入骨髓。臉雖已經治好,但桑瑱並不願意以真面貌示人,他害怕別人再次對他的「新臉」指指點點。

  所以,剛開始一切照舊,哪怕是桑桑和貼身伺候的小廝,也未曾見過他的真容。

  之後他外出遊歷,心境大變,回家後更沒想過將帷帽摘下——他在揚城又不經常出門,何必給自己平靜的生活再掀波瀾?

  遇見了太多人太多事,他逐漸對童年的遭遇釋懷。

  他曾嫉妒年幼的桑桑,嫉妒爹娘對她的關注總是比自己多,後來他遊歷時,撿到了兩隻才出生的小狗。

  一隻狗性格乖順,另一隻狗脾氣暴躁,見人就咬。

  桑瑱雖喜歡那隻總愛搖尾巴的小乖乖,注意力卻時刻停在另一隻惡犬身上,生怕它一不小心闖出禍來。

  要是能與狗對話,他除了會警告「惡犬」安靜點,定會勸小乖乖幫他管管自己兄弟。

  後來他心力交瘁,給兩隻狗各自找到了一戶好人家,送走了。

  雖然以狗喻人不對,但多少能理解一些父母當時的心情了。

  他與桑桑幼時是兩個極端,他安靜乖順,不爭不搶不喜歡生氣。

  桑桑聒噪吵鬧又愛惹禍,渾身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掛在爹娘身上。

  這樣一對比,爹娘總是會被桑桑吸引。

  他煩了尚且能將狗送走,爹娘煩了,還能把什麼都不懂的幼女丟棄麼?

  並且不抑制桑桑本性,讓她自由長大,這一舉動的好處明顯是大於壞處的。

  出了桑家,他遇到了許多處境艱難的女子,有些即使家境富裕,卻依然活得艱辛,為什麼?

  因為他們的父母只會一味地教她們屈從討好旁人,並不傳授能在這世間立足的根本。

  她們過分美麗、過分柔軟,像菟絲花一樣,只能依附於別人生存。

  他慶幸桑桑有脾氣、有膽量、有能力,不至於像他遇到的幾位女子一樣,遭遇不公正對待後,不敢反抗,卻敢將死亡當做最後的退路。

  父親說得對,女兒家特別一點,也沒關係。

  桑家與寶清堂,也正是靠「野蠻潑辣」的桑桑撐起的,從桑桑十六歲開始,便要兼顧家中與醫館的各種事宜。

  桑家醫道世家,來寶清堂的病人除了普通百姓,自是不乏名門望族、江湖豪傑,甚至朝廷高官,桑桑將一切都處理得遊刃有餘。

  不僅如此,桑家傳承百年,家境殷實。段連飛是官家小姐,陪嫁來的財產鋪子只多不少,這些也全是桑桑在打理。

  可以說,自段蓮飛與桑清泉離世後,整個桑家就是桑桑在支撐。

  桑瑱理解了妹妹的不容易,再加上長大後的桑桑因為愧疚,幾乎對他百依百順。

  無論他做想做什麼,桑桑都無條件支持,兄妹倆的關係倒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第81章 「為何要把女兒丟在這煉獄受苦?」

  在揚城舉行弱冠禮後, 桑瑱踏上了新一年的雲遊之旅。

  這個夏天,他準備在容城一座深山的小木屋中獨自度過。

  這木屋還是桑清泉在世時,從一戶獵戶手中買下的。

  桑瑱順著父親遊歷時留下的書信與地圖, 尋到了這裡。發現此處不僅環境清幽, 因著地質特殊,還長著一些不常見的藥草。

  他很喜歡這種遠離塵囂的地方,於是從十七歲開始,每年夏天都會來此小住一段時間。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一日雨後清晨, 他同往常一樣背著藥簍上山採藥,遠遠地瞧見前方草地上躺著一個受傷的人。

  好奇的本能驅使他慢慢上前。

  距離那人越來越近,桑瑱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他隱隱瞥見,那似乎是一個沒有臉的怪物——樹皮一般皺巴巴的皮膚,糊成一坨的五官,以及,滿身是血的身體……

  桑瑱只覺心裡瘮得慌,轉身就想跑。

  但到底學醫多年, 他當然知曉,這世上不可能存在無臉之人。

  他深吸了幾口氣, 平復好心情後,強忍著恐懼, 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怪物」身旁,細細觀察起來。

  這才發現原來是個誤會。

  這人不是沒有五官, 而是貼著人皮面具。

  昨日後半夜下了場大雨,人皮面具被雨水泡發, 從遠處望去, 自然就呈現出五官全無的詭異景象。

  桑瑱長舒了一口氣,放下背簍, 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

  氣息微弱,但還有氣。

  既是活人,那自然是要救的。

  正準備將人背起,忽然瞥見對方雪白光滑的脖頸、以及裸露在外細膩的肌膚。

  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於是再次端詳了一番地上之人。

  這人身形修長,腰肢纖細,身著一件已被鮮血浸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裙衫……

  顯然是個* 女子。

  桑瑱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無意冒犯,我且先將你帶回我的住處醫治。」

  女子很輕,他輕易就將人扶了起來。

  方才遠遠望見那張被雨水泡發的人皮面具,他已然頭皮發麻。

  如今面對面盯著它,桑瑱只覺自己要原地升天。

  猶豫半晌,他終於忍無可忍地伸出了手。

  「抱歉,我總要知道自己所救之人是何模樣吧?失禮了。」

  面具被輕輕撕下,露出了一張極為漂亮的臉來。

  竟是個十分年輕的女子。

  他將她背回了家。

  在醫師眼中,病人是沒有性別的,因此,他毫無負擔地解開了那人的血衣。

  然而,看到那陌生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膚時,他亦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玉一般的肌膚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好肉。

  還在滲血的傷口、剛剛結痂的傷口,以及那些密密麻麻的疤痕,無一不在訴說著同一個事實——此人身份不簡單。

  桑瑱又仔細檢查了對方的虎口、指尖、右手小拇指、手掌下方各處,發現這些地方都布滿了厚厚的老繭。

  顯然是個長年習武之人。

  他有些茫然,這姑娘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又生得這樣一副好相貌,哪怕是江湖中人,身上也不應該有這麼多傷口與疤痕。

  他想不通,也沒時間去細想。

  女子身上多處傷口仍在流血,肩頭與腰側兩處尤為嚴重,特別是腰間,嵌入了一枚很深的飛鏢。

  若不及時處理,可能會落下病根。

  桑瑱果斷地取出了飛鏢。

  伴隨著他的動作,女子身軀猛地一顫。

  桑瑱有些抱歉:「我知道你很疼,忍一下,上完藥就好了。」

  他小心地將傷口清理乾淨,打開了藥瓶。

  止血藥一點點抹在傷口上,榻上之人眉頭漸漸擰成一團,額間與身上也滲出了大片汗水。

  三瓶藥膏用盡,傷口終是沒再滲血。

  桑瑱鬆了口氣,放下空藥瓶,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裊裊,茶葉在白瓷杯中舒展沉浮,他緊繃的身子微微放鬆了些。

  目光落在榻上女子的面容上,心中疑慮不由更多了幾分。

  方才清理傷口、上藥的過程中,這人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按理說,人在昏迷之際,尤其是劇痛之下,往往會有不自覺的呻吟或掙扎,但她卻沒有。

  莫非是個啞巴?

  他起身上前,撬開了對方的嘴,仔細看去,舌頭咽喉一切正常。

  不是啞巴。

  那此人耐力真是了得,他不由有些佩服。

  收回思緒,他轉身去藥櫃取了一些紗布,包紮好傷口後,開始為她診脈。

  「奇怪,除了迷藥,似乎還中了別的毒,這脈象怎麼那麼像……」

  他腦中浮現出桑清泉留下的一本古斯國的藥草手記,其中一頁詳述了一種名為「九鳶天繼花」的特殊藥草。

  將此花與一些珍稀藥物煉製,便可製成能令習武之人武功盡失的毒藥「錯花愁」。

  這女子脈象奇異古怪,竟與手記中描述的一模一樣。

  只是這種煉製方法早已失傳,且該花生長在古斯國荒漠深處,她如何能接觸到這些東西?

  多年習武、傷口無數、身中奇毒……

  種種跡象表明,這是個常年浴血廝殺,又能接觸到各種特殊人物之人。<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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