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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擔心應讖,撤回了我的話。

  可你的誓言呢,也撤回了麼,又是在什麼時候。

  第8章 8.

  與許樹洲不同,我不是個喜歡許諾且容易許諾的人。許諾意味著對自己的標榜,一旦下契,言出法隨。但年少時,經由父親威逼,我做出過不少「承諾」,還要將它們書寫在紙張上,剪成長條的碎片,張貼書桌前,說好聽點是以茲鼓勵,難聽點就是身不由己的訓誡——父親說:寫下來,寫下來才不會忘。

  「下次期末考我一定會考到班級前五名」,「每天背一百個單詞」,「溫故而知新」……種種,也許我挺自願幹這些事兒的,但被要求寫下來的話,他們就會變得像倒刺一樣惹人生厭。但也僅僅是有忤逆的念頭,我很清楚,如果我不照此去做,免不了遭罵。

  許樹洲說:寶寶我愛你,你也會一直愛我嗎?

  我想回:會啊。可心裡也會有另一個聲音響起:你說到就要做到,你能保證對方也做到嗎?

  但我還是會告訴許樹洲:會啊。(並儘量避免當然,一定這些確鑿的字眼)

  比起真心話,這更趨近於安慰性質的表演,只因我認為應該這樣。

  我對對方沒有信心;

  對自己更沒有信心。

  得到,擁有,在我眼中意味著「等價交換或回饋更多」,還有尚未發生的剝奪。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父親去省會出差,給我帶回來一個原裝的芭比娃娃。我到現在還記得娃娃的樣子,淡金色捲髮,身段窈窕,裝在藍白格的盒子裡,穿的也是藍白格短裙。她跟我以前玩過的、攤販上所見的盜版芭比完全不同。我給她起了自己的名字,「敏敏」,她沒有華麗的,帶亮片的蓬蓬公主裙,但我拿著她去找朋友過家家時,她依舊是所有娃娃當中最為亮眼出眾的辛德瑞拉。

  可惜的是,那年期末考我數學發揮失常,沒有得到滿分,我爸怒不可遏地把我枕畔的娃娃抓走。我追在他身邊,懇求他還給我,並抽抽搭搭地哭喊:我會努力的……下學期我肯定次次滿分……

  爸爸不為所動,打開自己臥室的抽屜,把娃娃咚得關進去,嘎達一下上鎖:「那等你考到了再說。」

  敏敏成為他手中的人質,而我是定期進貢的鄰國。

  貢品是分數,和絕不抗爭的克制,為確保我的公主萬無一失。

  第二年,我兌現承諾。期中考後我和爸爸要過一次敏敏,他說期中考試成績代表不了什麼,期末做到了再說。

  然而,期末考後,他沒有如約交還敏敏,並漫不經心地告訴我,娃娃送給他一個領導的女兒了,暑假他會再買個補償我。

  我整個人呆若木雞,喃喃問:「什麼時候?」

  他記不清具體時日:「前陣子你上學吧,他帶他姑娘來玩,家裡什麼玩具都沒有,我就拿出來給她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他:「那是我的娃娃。」

  他莫名地看我一眼:「不是都說了再給你買一個麼,你什麼眼神看我?」

  —

  坐在去往T大的地鐵上,我呆坐著,任由兒時的記憶毫無防備地浮出。在我和許樹洲最相愛的階段,我依舊能感受到我們甜美的融合間有一線罅隙,而罅隙後總有風吹向我,仿若警示。

  人生中第一束花是許樹洲送我的,11朵潔白的玫瑰,代表一心一意的愛。

  我把它們小心地抱在懷裡,羞於坦誠: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我只夸:「花很漂亮。」

  許樹洲說:「你更漂亮誒。」

  我當時剛從自習室出來,啃書啃到灰頭土臉,昨晚也沒洗頭髮:「哪有?花比我好看多了。」

  許樹洲說:「不管,我們敏敏公主全世界最漂亮。」

  我埋頭嗅身前的玫瑰,它們在夜色里像裹著柔光的精靈,簇擁我,讓我變成了真正的公主。在宿舍樓下道別前,我看向許樹洲:「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他歪頭看我,濃眉蹙得緊緊的:「說這個幹什麼啊?」

  我說:「我不想讓你白花錢啦。」

  許樹洲「啊?」一聲:「說什麼鬼話,送你東西又不是為了讓你還我。」

  我快感動哭了,對自己說:他好好啊!這個人對我好好噢!與此同時,風聲又出現了:丁敏一,你真的心安理得嗎?

  後來我從自己的小金庫里貸出一小筆戀愛金,給許樹洲精心挑選了一隻兩百多塊的雷蛇滑鼠。收到後,他驚喜到合不攏嘴的樣子比我自己收到花還開心十倍。心頭懸掛數日的東西倏然墜地,我緩了口氣。

  從此,類似的交換儀式在我們的戀愛關係里逐步建立並成型,我也據此找到平衡。

  既已擁有明碼標價的平衡,為何我還是容易感到不滿。我越來越愛重新定義和解讀他的言行,聽他辯解,看他道歉,再不計前嫌地走向我,劇情反覆上演,失衡才會消弭。就像待在沒有根系和枝條的果樹下,讓蘋果一顆顆用力砸落在我身上,我才會有疼痛的饜足。我要的,是「平衡」嗎,還是別的什麼。

  車廂靜止後,一個詞在我心頭落定——安全。

  那個丟失的娃娃,我精心呵護,視若珍寶,給她傾注最多的愛,可她並不安全;

  她最安全的時刻,是關在抽屜里。

  所以我才要一遍遍回到抽屜里。

  當她被關在裡面,不被看見,不經由人手,她才會在孤獨與封閉間,獲得至高無上的安全。

  不能再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且昂貴不菲的蠟燭上,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坐以待斃,我要去見許樹洲,我要找回「敏敏公主」。如果能當面見他,我們的感情興許會有轉機。畢竟,這個方法在他身上奏效過很多次。文字再惡劣,態度再冷森,可當他出現在我眼前,一切都會變得柔和,氤氳成春天的霧氣。

  去往他宿舍樓時,周遭的樹木與人都叫我恍惚,恍若隔世,明明我上個月底才來過這裡。

  我從前置攝像頭裡檢查自己隆重到可以訂婚的妝容,又退出來給他發微信:你在寢室嗎?

  許樹洲沒有回覆。

  等了會,我說:我在你宿舍樓下,你願意見一面嗎?

  這時,許樹洲才有了動靜,簡單的一個:?

  後腰很痛,像排異反應。原本的脊椎被抽走,置換成一根無法支撐的代替品。

  我在樓道口的階梯坐下,煩悶且欲哭無淚。我第二次發問:可以見我一面嗎?我在樓下等你。

  我就知道,許樹洲不會那麼絕情。

  許樹洲下樓了,還是那個他。可是看起來又有點兒陌生,是因為戴了黑框眼鏡?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從陰影里走到我面前時,我感受到了。無以復加的軟弱在我眼眶裡泛濫,往我喉嚨里擁堵,像個久病的人終於等來醫生,它們驅動著我起身,迎向他,試圖和他打招呼。話未出口,許樹洲無感情的目光來到我臉上,他唇瓣動了動,說出我這輩子都無法想到的話:

  「哭就別跟我說話。」

  第9章 9.

  感受和情緒是奇異的產物。許樹洲話一出口,淚腺像一扇被哐當摔上的房門,旋即關閉。

  劇情跟我預想的完全不同。

  我以為,當我開始流淚,許樹洲會如往常一般心疼地擁抱我;

  退一步講,即使礙於顏面,當我表露出難受,他起碼該安慰幾句。

  而現在,我的淚水,像能在空氣里揮發出帶毒性的病菌,一滴都不可以有。

  我咬肌的位置正在發緊,為了鎮壓滂沱的難過。

  我也將注意力往其他地方轉移。

  我觀察起許樹洲的鏡架,狀若無事問:「你眼睛不舒服嗎?」

  僥倖在滋長,或許,在我因為分離偷偷落淚時,許樹洲亦如此。他為了掩飾,才戴上眼鏡。

  許樹洲回:「左眼長了顆麥粒腫。」

  「是嗎?」離他有些遠,我情不自禁上前半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而許樹洲後退了一步,也把我定住。

  我沒有再動:「疼嗎?」

  許樹洲說:「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明明有問有答,聽起來卻公事公辦。

  我倏地詞窮,尷尬瀰漫,曾幾何時,我們是無話不談的人,現在卻什麼都不是。

  跟許樹洲確立關係那天,也是他深夜偷跑出宿舍,只為給我清唱《初戀》的第二晚,我們從操場散步歸來,許樹洲送我到宿舍樓下,臨別前怎麼也不願意放開我的手,我偽作掙扎很多次,他越扣越緊,央求:「等會兒吧,再待會兒。」

  他的手汗在我心頭漬滿彆扭的甜蜜:「好啦……明天又不是不見了。」

  許樹洲說:「可是今晚很漫長。」

  我像在哄一個小孩:「回去了也可以發消息。」

  許樹洲深深嘆了口氣。

  過路的女生都在偷瞄我們,我成了過往不屑且不齒的黏糊小情侶之一,最終只得佯慍:「放開啦——」<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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