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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衡神情有一絲悲憫。「可嘆白髮人送黑髮人。」

  「大人明監,嗚嗚嗚……正是如此啊……」

  聽見李衡還這樣安慰婦人,曹照照氣到頭頂都快冒煙了!

  大人是在潮濕的山洞裡一夜沒睡,腦子全進水了不成?

  他的嗓音更加溫柔低沉,像是有著深深的憐憫和體恤。「你兒當時可曾同你說過,他要上野狼山?」

  「嗚嗚……有的……我要早知道,我拼死都會攔著他!」婦人抽噎道。

  「可世上,又有誰能預知未來之事呢?」李衡輕嘆道。「那麼你兒辱了那兩姊妹幾日後才上的野狼山?可有人與他同行?他出門前神情可有任何異狀?他是怎麼死的?」

  「嗚嗚嗚……我那可憐的兒睡了那兩姊妹後,約莫半月後,有天晚上興沖沖就說未來兒媳終於肯死心塌地要跟他了,還問我究竟是挑大的好還是小的好?」

  曹照照嘶地倒抽了口涼氣!

  「……我兒又說不行不行,另外那兩個兄弟也跟他爭著要人,睡都睡了,誰也不能便宜誰,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地兒娶媳婦兒可難了,好不容易兜著倆,正合該一個當妻一個做妾……」

  聽著婦人雖是邊抹著眼淚,卻是口沫橫飛,絲毫不以為意地敘述著這些令人髮指齒寒的字字句句,這下不說曹照照了,就連雪飛和炎海都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可怕的是,小湯村大部分村民對此卻是面色如常,絲毫不覺得婦人說的話有什麼不對的。

  因為縱然在唐朝,女性的地位彷佛已經比旁的朝代好上許多了,可仍舊脫離不了深入骨髓的男尊女卑框架。

  尤其是在這窮山惡水的不毛之地,女人甚至比不上家中的牲口還有價值。

  在更多男人眼中,女人始終是依附於男人的一個物品。

  曹照照胸口一片冰冷,冷得發顫……

  李衡不著痕跡地低頭掃了她一眼,大手將她箍得更緊,強忍住心底的抽疼,卻不發一語,只抬眼做專注聆聽那婦人說話。

  「結果他嘴裡叨叨絮絮,趕著出門……可就是這麼一出門,他便再也沒回來了,等我再見到我兒,他已被壓在巨木之下……我可憐的,苦命的兒啊!」婦人已經沉浸在過往的悲痛記憶中,悽厲地哭喊了起來。

  「——馬藤?」他倏然望向馬藤,濃眉微挑。

  曾為府兵斥候的馬藤不知怎地,剎那間竟默契地領會了寺卿大人的意思,立時恭敬疾聲稟道:「大人,被巨木砸中的是湯馱,被野獸咬死的是湯魏,死於山澗的是湯仁。」

  「清涼,記下證詞,湯馱之母親口證實湯馱曾在生前奸辱兩名死者,其共犯疑似湯魏、湯仁二人,後續查察核實。」

  「已記下了。」清涼不知何時已小冊在手,精炭削製成的「鉛筆」迅速清晰有力地寫上。

  這「鉛筆」的原身還是曹照照一時手癢做出來的,方便抄寫擦拭,後來被寺卿大人拿去工部研究了,很快就出了一批特製鉛筆,專門用來提供禁軍南衙十六衛和北衙六軍及邊塞軍隊中的暗哨、斥候……等等使用。

  聖人大喜,賜名為「神工筆」。

  曹照照不知道,她按著現代鉛筆的形式無心插柳還原出的神工筆,讓自己在聖人面前順利掛上了號兒,好印象蹭蹭直上漲。

  她此時只是見到大老闆幾番話誘導之下,隨即峰迴路轉就把那個囂張婦人請進坑裡去了,登時轉怒為喜,心神大暢,得意洋洋地對那呆住的囂張婦人哼哼諷笑。

  ——報應啊報應!

  「不……你這是……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兒沒有……」囂張婦人傻眼了,頓時也忘了嚎哭撒野。「我沒有作證,我不是……」

  小湯村眾人也霎時被這番突如其來的風雲變色、急轉直下給打得措手不及,瞠目結舌得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在終於反應過來後,頃刻間一片譁然鼓譟……

  「你、你原來是騙我的?」湯里正萬萬沒想到自己和村民被繞了那麼一大圈兒,原來被哄進了陷阱里!

  這時候,再蠢的也知道眼前這位寺卿大人根本不是站在他們這邊兒的了!

  就在湯里正恨得面目猙獰巴不得衝過來殺了他的剎那,李衡英俊肅然臉龐沒有任何得色,而是冷靜道——

  「你錯了,本官並無哄騙於你,只要有死者,有兇手,就是我三法司該受理查辦之案,你兒死於紅衣殭屍之手,此案,本官亦會查個水落石出。」

  湯里正愣住了,一時也不知該悲該喜。

  「現在還管什麼紅衣殭屍?這狗官根本就是在耍咱們,是衝著咱們小湯村來的,他要追究咱們的罪名……」湯渤趁機挑撥。「別忘了那兩姊妹雖是湯馱幾個強暴的,卻是咱們所有村民逼殺殉葬的!若是落到這狗官手裡,咱們所有人都得死!」

  「對,他是衝著我們來的……」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就沒事了!」

  「別跟這狗官廢話羅嗦!」

  恐懼和憤怒如同火藥和導火線,瞬間點燃了小湯村眾人的狂暴不安,他們開始激烈躁動起來,抓緊了手中的農具鐵器就在湯渤的鼓動下,往李衡幾人的方向衝殺而來——

  「護好阿郎!」

  雪飛輕飄飄飛起,身姿如離弓之箭疾然射向了小湯村暴民之中,腰間軟劍在手,左橫右刺,刷刷刷就戳倒了七、八人!

  炎海面色冷漠地揮劍削斷了其中兩個撲近跟前來的壯漢手中稻草鐵叉,飛腳踢翻了他倆,回身又挑了幾個人的手筋腳筋!

  招招可致命,卻又留有餘地。

  他們練的本就是殺人的劍,只不過為護持阿郎,附在大理寺麾下,也就不得不抑著殺性只傷人,阻絕暴徒再度行兇的可能。

  雪飛和炎海一露身手,轉眼間就有十數人倒地呻吟痛嚎,頓時震懾了小湯村暴民。

  馬藤悍勇地揍趴了往日還跟他稱兄道弟的壯漢,喘息著抱緊了小犢兒後退到和李衡同一陣線,滿眼警戒防備地盯著眼前的村民。

  「爾等莫再執迷不悟,還不速速拋下武器,束手就擒?」李衡的嗓音冷靜而清晰地穿透凌駕一切。「——是非善惡,王法昭昭,自有公斷!」

  已經有小湯村民驚駭害怕得丟下手中斧頭,趴伏在地瑟瑟顫抖了。

  幾個原想趁亂來看熱鬧和嚼舌根的婦人在人群踩踏當中,就算沒被踩得半死也嚇暈了過去。

  湯渤目眥暴睜——眼前這幾人哪是勢單力薄的文弱官員?根本是沖入羊群中的狼!

  可就算如此,小湯村也沒有退路了,他們今天就是用人海戰術也要活生生把人給耗死在這裡!

  湯渤血紅的眼睛倏然瞥見了被李衡牢牢護在身後的曹照照,驀地一亮——

  「——抓住那個女的!」

  湯渤在村里是青壯年中的領頭羊,手下那票兄弟對於他的信服崇拜遠遠勝過於其他,湯渤一聲令下,他們就動作了,默契十足地包抄上來——

  李衡眸光一冷,在雪飛三人被纏住的剎那,他不驚不怒,身姿瀟灑出手俐落地左橫又擋,高大的身軀始終擋在曹照照前頭。

  曹照照心臟霎時緊縮,眼眶含淚,死命咬牙緊緊貼在他身後,努力配合著閃躲及時,不給他扯後腿。

  若說在兩年多前剛來大唐之時,她還會有種自己正在玩RPG遊戲,身邊周遭所見人物不過是裡頭的角色的虛擬實境感。

  可這兩年多來,她在大理寺和李府生活著、經歷著,和李衡跟雪飛等人共同查案、並肩作戰……他和他們早就是她最信任親近的同僚親友,在幾次面對危險之時,都是他們在保護她。

  這次,她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成為他們的弱點。

  從未有過自我嫌棄和沮喪感緊緊勒住了她的心口、她的呼吸!

  如果此次能僥倖不死,如果他們所有人能全身而退,安然回到長安,那麼——

  心念流轉間,她毅然下了個果斷的決定!

  曹照照心臟狂跳,可腦子前所未有的冷靜,她死死咬住下唇,吞下所有惶然和驚懼,只全神貫注躲在他身後,並不忘隨時注意任何來自任何地方的危險……

  在戰場殺陣上本就沒有什麼是百分之百的安全和防禦,刀劍無眼,亂槍還能打死鳥呢,就像誰說沒有槍頭就捅不死人——

  不然奪命書生是怎麼死的?

  第10章 (2)

  雪飛和炎海、清涼見小湯村暴民居然連阿郎都敢襲擊,登時大怒!

  他們再也顧不得阿郎再三嚴明「辦案時儘可能不損及人命」的命令,也渾忘回京之後可能面對的朝堂震驚責難……霎時狠戾反身回頭衝殺,下手招招無情!

  斷肢殘臂噴濺而飛,暴亂的村民哀號四起……

  「不可!」李衡臉色微變,凌厲喝斥道。

  只是幾個錯眼間,雪飛和炎海、清涼已成功殺回他身邊,將逼近的危險暴徒全各斷一手一腳,斬殺一地,而後這才恭恭敬敬地跪在他面前垂首領罪。<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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