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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藤看著這兩位彷佛一切公事公辦卻又異常默契,隱隱透著親昵的「大人」,心下暗暗揣度起他倆的關係,可也沒那麼大的膽子問出口。

  再偷偷瞥眼看其餘三人,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淡定模樣。

  直到眾人下了山,越來越靠近小湯村,正胡思亂想的馬藤驀然停下腳步,滿臉矛盾旁徨,忐忑不安。

  「事,是捂不住的。」李衡低沉道。

  馬藤咬了咬牙,再抬起腳步時,整個人像是瞬間頹唐衰老了好幾歲。

  李衡並未催促逼迫,他只從容爾雅地踩過一地赭紅色碎石泥濘,昨夜大雨和晨間露水濕了袍角,沾了靴面。

  可沾在烏皮六合胡靴面上的除了水漬雨露,還有隱隱細碎的黑色粉末。

  他腳步一頓,目光掃過滿山遍野、生長茂盛得過分的紫紅色銅草花,眸光低垂,掩住了一絲冷光,負在身後的手悄悄做了個手勢。

  雪飛悄然掠影護衛在前,炎海和清涼立時隨扈在後,巧妙地呈看似鬆散卻是最嚴謹之勢,預防著四面八方任何可能的突襲刺殺。

  「待此事過,你和犢兒若想遷籍落腳長安,我可以安排。」李衡突然轉頭向馬藤道。

  「大人……」馬藤虎軀一震,滿眼不敢置信的驚喜。

  隨手就施了個大恩的寺卿大人神態自若,側首道:「先帶我等前去看那兩姊妹遭活埋殉葬之墳。」

  「喏。」

  「能否繞路避開村民?」

  「大人放心。」馬藤當年在河東道便是斥候出身,在小湯村又是熟知山脈地形的獵戶,藝高人膽大,甚至比小湯村世代而居的大多數村民還要清楚哪兒可抄捷徑。

  小湯村世代葬地位於漫天遮蔽樹林中,幽暗陰冷,密密麻麻新舊石頭墓碑錯落,枯樹枝椏上停著一片黑色烏鴉,微歪著頭,也不怕人,綠光幽幽盯著不放……

  曹照照腳底直竄上寒氣來,腦中閃過了熟悉悽美陰森的曲子——

  明月吐光,陰風吹柳巷,是女鬼覓愛郎,

  誰人願愛,悽厲鬼新娘,陪伴女鬼,深宵偷拜月光。

  明月吐光,冤鬼風裡盪,夜更深霧更寒,

  遊魂踏遍,幽靜路上,尋覓替身,陰風吹冷月光。

  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發光,

  睇見,睇見,睇見,睇見,心慌慌……

  天際朗月也不願看,天際朗月也不願看……

  嗷嗚好恐怖啊啊啊啊啊!

  她下意識揪住了李衡的袖子,縮在了他高大背後。

  李衡不知道她已經聯想到了著名殭屍片裡的情景,但見平時參與驗屍時面不改色還能侃侃而談的曹照照難得縮得跟小鵪鶉似的,不禁心下一軟,輕聲道——

  「不怕。」

  她深呼吸,鼓起勇氣,抬頭望著他乾巴巴笑了笑。「咳,不怕,就是覺得有點瘮人,不過現在好多了。」

  有他的陽氣在嘛……

  「她們葬在這裡,就在這株老槐樹旁。」馬藤低低開口,指著一個微微凸起的土丘,上頭已經長滿了野草,還被枯黃落葉鋪了厚厚的一層,若不仔細看誰也不會知道這根本沒有立墓碑的土丘底下,埋著兩個無辜悲慘的受害者。

  曹照照盯著那土丘,忽然問:「紅衣殭屍傳聞出現時,村里就沒有人來挖墳,確認屍體還在不在嗎?」

  李衡側首看著她,不由微笑。

  「挖、挖墳?」馬藤面色發白,斷然道:「怎能挖墳?」

  古人對亡者墳塋敬畏恐懼甚深,挖墳開棺起屍這樣的事兒對他們來說是非常忌諱的。

  曹照照忍不住諷刺輕哼,「不能挖死人墳,就可以埋活人了?」

  小湯村民的腦迴路也實在是非尋常人了。

  馬藤羞慚地低下了頭。

  他雖不是兇手,卻也絕不無辜。

  「如果挖開了墳,確認了兩姊妹屍首仍在裡頭,那麼至少有一半的機率可證實紅衣殭屍之事是有人裝神弄鬼。」李衡看了炎海和雪飛一眼。「——開墳!」

  「喏!」

  炎海和雪飛拱手領命,清涼則是老練地自懷中掏取出一截降真香,用火摺子點燃了,恭敬繞了三圈,降真香據傳能辟一切惡氣不祥,且靈通三界。

  混合著淡淡玫瑰和檀香的奇異幽香自降真木燃燒處飄散了開來,不知不覺間,眾人心自然而然靜了下來。

  曹照照雙手合十,心中暗誦了句「阿彌陀佛」。

  事實證明大內高手挖起墳來也是很厲害的,頗有當年曹操摸金校尉的風采……咳。

  炎海和雪飛小心謹慎地自外緣開挖,就是為著能完好無缺地保全屍骨。

  馬藤看著他們開挖,心頭滋味複雜至極,既有愧疚又有惶然,也不知該暗自祈禱兩姊妹屍骨仍在墓坑中為好,還是期待墓坑中空無一物為好?

  枝葉雜草和泥土漸漸堆得兩邊高,坑越來越大,忽地一抹暗沉黑紅露了出來……

  眾人心一凜,雪飛和炎海也更加放緩了動作,就地取材地折下了帶葉的樹枝,慢慢將上頭的泥土撥掃開來。

  曹照照有點手癢,這時候分外想念自己放在馬車上那套仵作屍檢的工具了,裡頭小鑿子小毛刷都有呢!

  兩具身裹破爛紅衣布條的白骨暴露了出來。

  馬藤面色蒼白。

  曹照照熟練地上前,一一將那破破爛爛紅得發黑的布條和破敗骯髒得看不出原色的鞋子,從白骨身上分離開來。

  十八世紀的瑞典科學家Carl Linnaeus曾在一七六七年表示「三隻蒼蠅就能像獅子一樣迅速地吃掉一具馬屍」。

  在沒有食腐動物的前提下,蛆蟲應該是最為專業的清場專家,食用腐肉,產下蟲卵,再進化,周而復始……

  兩具屍體埋得深,蟲蟻齧咬加上自然腐化,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被林中的肉食性動物刨食,便保留了白骨的完整性。

  ……屍體會說話,骨頭亦如是。

  她眸光悲憫。

  李衡蹲下來,取出一方帕子,隔著帕子動作輕柔地緩緩檢查著屍骨,而後自懷中掏出一個鹿皮囊,取出一團新棉,自頭骨不斷擦拭而下……

  新棉在後枕骨勾住了絲。

  他動作一頓,黑眸微眯,而後詳細查檢該處,隨後繼續直到腳骨。

  另一具屍骨也同之。

  「死者甲女,年十六歲上下,六尺二寸,後枕骨有損,疑為受薄刃之類器物擊後腦,器物未深入骨,無明顯破裂,當為失血而亡。」他低沉道,眼神深幽,「死者乙女,亦年約十六,六尺五寸,舌骨破裂,死因疑為受巨力掐致死。」

  馬藤一震。

  「你說她們是被活埋的?」李衡目光清冷凌厲地盯著他。「是你親眼所見?」

  「回大人,非我親眼所見,」馬藤神情頹然而痛楚。「可我卻是親耳所聽……她倆的哭喊求饒慘叫聲傳出老遠,隔了多年,猶然在耳。」

  「兩名死者,曾懷有身孕。」曹照照低頭檢視兩名女性屍骨的骨盆,看清楚後,心不由重重一沉……

  「什麼?!」馬藤大吃一驚。

  李衡敏銳眼神一凝。

  「女性骨盆較男性來得淺卻寬廣,便是為了能夠孕育胎兒承載重量,在懷孕的過程中,骨盆韌帶會開始鬆弛,使恥骨聯合的地方能夠微微分離,讓骨盆腔可以向外擴張。」曹照照認真解說。

  雖然她是急診室的外科護理師,不是婦產專科的,可該具備的醫學知識都有,尤其這本就是最淺顯的。

  幾個男人不約而同望向她,神情越發嚴肅了。

  她心情沉重地道:「女子分娩時,會在骨面留下永久的凹痕,稱之為分娩瘢痕,但兩名死者恥骨面上並未有分娩瘢痕和分娩溝,證明胎兒並未足月分娩,恐怕是懷孕中期就……不在了。」

  這個不在,究竟是被剖腹取胎?還是流產?

  眾人均面露不忍,眼神黯然。

  李衡銳利目光落在那坑底的泥土上,突道:「再仔細清查,泥間有無胎兒屍骨。」

  「喏!」

  幾個人分工合作,精細地篩過每一寸泥土……

  他們屏氣凝神,陰冷濕寒的天氣下依然隱隱透汗。

  直到篩完最後一捧土,依然不見稚嫩小巧細碎的屍骨……幾人神色複雜,也不知該惋惜還是釋然。

  但無須親眼見到可憐無辜的小生命殞落,心底也多少好受些。

  「兩名死者,生前可是遭辱有孕?」李衡冷冷注視著馬藤。

  馬藤瞪大了眼。

  「小湯村就無相關的風聲傳出?獨孤老漢臨走前也未曾和你透露半分?他們三人老弱,如若受辱之時不敢反抗,可倆姊妹被殉葬逼死,獨孤老漢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他語氣中就無半點憤怒仇怨之意?」

  馬藤被問得連連潰敗,魁梧的身軀像是瞬間精氣神被抽空了大半般,頹喪灰敗蒼老地跪跌在地。

  「我……我沒想到他們真的……畜生……真真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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