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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藉機嘲諷他邋遢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絕不會允許這混蛋頂著一張慵懶的帥臉出去到處散發荷爾蒙。

  那對情侶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轉角,洛海從肺里緩緩吐出一口氣,熱氣變成白霧,又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

  他和尤金已經整整兩周沒有見面了,但他並不擔心對方的模樣在記憶里褪色。他的大腦好像已經形成了某種固定機制,只要他稍有獨處和空閒的時間,那顆露出傻笑的金色腦袋就會在他的腦海里浮現,一遍遍加深尤金這個名字在他心底留下的色彩。

  當他回到公寓時,天邊最後一抹火焰也已經褪去。

  空落落的公寓依舊與往常沒什麼區別,他打開燈,那隻碩大的羊駝依舊傻乎乎地盯著他看。

  洛海在它身邊坐下,雙臂伸開環住那隻玩偶,將下巴埋進它柔軟的絨毛中,半晌才輕聲開口,「大白,這麼長時間沒見到你爸爸,你會不會想他?」

  羊駝不說話,只是傻傻地搖晃著。

  「我好像有一點想。」洛海低聲說道,「只有那麼一點點。」

  第87章 夜曲

  空曠的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洛海臉頰忽然有些發燙,把頭從玩偶的絨毛里抬起來。

  他簡直是忙昏了頭,竟然這樣跟一個玩偶說話。剛才那一幕要是被尤金看見,不知道會笑話他多少年。

  可他不在這裡,也不會看見,黎明前的夜是漫長而孤寂的,在勝利到來之前,每一個人都在沉默地履行這份孤獨。

  洛海從沙發上站起,朝冰箱走去,正打算拿出一瓶冰水醒醒腦袋的時候,他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悠揚而輕盈的小提琴聲。

  他渾身一個激靈,身體幾乎不受控制地就要朝窗前奔去,但他還是狠狠地壓住了這股衝動,強迫自己定在原地。

  尤金·奧荻斯這個傻瓜,說好在計劃執行期間非必要不聯絡,怎麼還——

  可他確實也沒法指責尤金什麼,因為窗外傳來的琴聲並沒有暗含任何信息,只是一首簡單而純粹的小夜曲,空靈地飄蕩在夜色里。

  洛海站在空蕩的公寓裡,靜靜地傾聽著,他聽出幾個不自然的轉音,幾處錯音和停頓,但琴的主人還是固執地將這首曲子演奏下去,像彼時他們見過的其貌不揚的夜鶯。

  冬日裡有夜鶯嗎?

  如果有,一定是個奇蹟。

  洛海緩緩從胸腔里吐出一口氣,慢慢在鋼琴前坐下。他抬起已經有些落灰的琴蓋,在最意想不到的段落加入演奏。

  小提琴聲只停頓了一瞬,很快接上了鋼琴的節奏。

  清脆的鋼琴音托起小提琴的旋律,引著整首曲目走向高潮。

  一片死寂的南特已經很久不曾有音樂響起,夜色中的這曲合奏引得許多房間亮起了燈,開窗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

  今晚沒有風,琴聲毫無阻礙地穿過樓宇之間,不知有多少人成為這首曲子的聽眾。

  洛海閉上眼,只享受這一剎那的純粹,他知道隱在不知哪一片陰影中的尤金一定也是一樣。

  黑夜最終還是會歸於寂靜,仇恨最終還是會將人群分離。但在那個必然的殘酷降臨之前,或許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讓所有人享受同一段旋律。

  -

  三天以後,整個南特城進入了全面戒嚴狀態。

  除了通過性別檢查的Alpha之外,所有人一律不允許出城,就連出門上街都要經過警衛的盤查,確定目的地沒有問題才准許放行。Omega們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只能通過賄賂收買警衛,否則就會被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抓進監獄。

  原本空曠無人的南特北區一夜之間駐紮了不少軍隊和警察,讓人們的心中更加不安。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對當局下一步行動的猜測,有人說檢察院是想趁這個機會擴張自己的勢力,有人說光翼會可能已經滲透進了南特的每個角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一舉攻占全城……

  但所有猜測都有一條共同的結論:南特很快就要爆發一場戰爭了。

  在這樣的壓抑氛圍下,就連以往熱熱鬧鬧的節日,如今也冷冷清清。大部分店鋪都關了門,大部分Beta也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惹是生非,只有一群原本是街溜子和無賴的Alpha仿佛忽然之間得到了什麼特權,揚眉吐氣地在空曠的街道上大肆慶祝。

  就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裡,寒風吹過枯朽的樹梢,捲起地面上的塵埃灌進洛海的領口。他蹙著眉將衣領拉高了一些,把零錢遞給攤位的老闆,換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

  風聲夾雜著遠處Alpha流氓們的慶賀聲,成為洛海身後的背景音。他捧著咖啡慢慢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斑駁的樹影遮住他的肩頭,也將長椅另一側的人隱進暗色。

  那人穿著一身墨色的大衣,戴著一頂幾乎能擋住整個腦袋的牛仔帽,只是依然有一縷金髮俏皮地從帽子裡翹出。

  「這家咖啡好喝嗎?」牛仔男的手肘撐著椅背,姿態鬆弛地開口。

  在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的那刻,洛海幾乎要克制不住立刻擁抱親吻他的衝動。

  他深吸一口氣,維持自己的表情不變,聲音儘可能沉穩地開口,「還可以。不如一區的那家好喝,但也已經是附近最好的一家了。」

  身側傳來很輕的笑聲,「是嗎?有機會我也嘗嘗。」

  洛海低下頭,從杯子裡喝了一口。裡面什麼都沒加,只有刺舌的苦澀和微酸,但卻正好能緩解泛濫的思念,壓下更多不合時宜的衝動。

  「你們那邊怎麼樣了?」他低聲問。

  「很順利,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尤金的聲音很輕,但剛好夠洛海聽清楚,「該做的都做好了,該調查的也都調查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瞬間,洛海從尤金的聲音里聽出一股不太明顯的低落,好像調查結果有什麼讓他感到沮喪似的。

  但也就這麼一瞬間,尤金又恢復了慣常的語氣,用餘光看向洛海,「你呢?」

  「比我想像得更順利。」洛海只好先回答他的提問,「民眾本來就被光翼會折騰得不輕,煽動他們對Omega的恐懼很容易。至於道爾那邊,儘管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已經完全信任我,但至少他已經派了人去北區,說明他相信這個說法的可能性。」

  「道爾的疑心很重,不管他相不相信,都會做出相應的防備。」尤金低聲說,「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後手,留在他身邊要當心。」

  「好。」洛海應道。

  「明天小羅會把你需要的東西送到這家咖啡店,你下午下班後來取,暗號是夜鶯。」尤金說,「隨時觀察道爾的動向,不要主動和我聯繫,有什麼緊急情報就送到咖啡店裡,老闆會想辦法給我的。」

  「……好。」洛海低聲應答。

  明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步驟,他的心臟還是沉沉地往下墜。不能主動聯繫,意味著下一次見面又不知會是多久以後。在如此緊張的戒嚴里,尤金和光翼會要怎麼躲過檢察院鋪設的天羅地網?有沒有可能在計劃完成之前,他們就失去了下一次見面的機會……

  洛海生生截斷自己的思緒,強迫大腦不去深思那種可能性。如今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只能目視前方。

  但他還是忍不住看向長椅的另一側,捉住帽檐下那雙透亮的琥珀色眼眸,儘可能長久地將對方的模樣印在自己的腦海。

  尤金對上洛海雙眼的那一刻,仿佛有什麼積壓已久的情緒馬上就要決堤而出,他動了動唇,又突然一個緊抿制止了自己的衝動,從椅子上站起。

  洛海蹙起眉,幾乎是下意識叫住他,「尤金。」

  「這裡不適合多說話,就這樣吧。」尤金的聲音沙啞,「我走了。」

  是他的錯覺嗎?

  總覺得今天的尤金好像周身都瀰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息。

  「你好像不太開心。」洛海說。

  「大戰在即,會裡又有很多人被捕被殺,我能開心得起來才怪。」尤金淡淡地說完,邁開修長的雙腿,朝街道的盡頭走去。寒風掀起他的衣角,他的背影在蒼白的天空下漸漸化作一筆模糊的色彩,融化在大地的盡頭。

  洛海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始終覺得他並沒有說實話。

  -

  隨著寒潮的到來,南特迎來了百年之中最冷的一個冬季。

  常年享受著溫暖宜人氣候的南特人面對突如其來的降溫簡直手足無措,有人用毛巾堵住窗縫,有人把好幾層被子疊在一起,街上走的人都用棉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可饒是如此,噴嚏聲與咳嗽聲還是不絕於耳。

  監獄裡的Omega被凍死了大半。

  每天清晨洛海來上班時都能遠遠望見監獄門口有人拖出Omega的屍首,扔到卡車上拉走。有一回他正好撞到芬妮在處理屍體,年輕的Beta只與他對視了一瞬就匆匆移開了視線,被寒氣凍得發紅的臉頰上露出難堪與恥辱。

  這一天的清晨,洛海被道爾叫進辦公室,還沒等他開口,道爾已經滿臉帶笑地走過來把一條嶄新的領帶搭在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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