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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她累了。

  納蘭儀合上了眼,準備迎接一場安然的長眠。

  「嗤。」

  這是利劍刺穿血肉的聲音。

  鮮血濺在臉上是熱的。

  可是……

  為何不痛?

  納蘭儀睜開眼,一抹薑黃擋在她身前,刺穿心膛的劍尖離她的胸膛只有寸許距離,一滴血水從劍尖墜落,染紅他們腳下已經被踩的泥濘的雪。

  那人一身薑黃色的道袍,用紅繩紮起來的發尾墜著兩串五帝錢,轉過身來看她時有一雙全天下最璀璨奪目的燦金色眼睛。

  那人叫她師父。

  「師…父……」甘長風想轉身看他,可胸膛被長劍刺了洞穿,一動就涌血,那原本要殺納蘭儀的人被他一劍刺穿了喉嚨,當場斃命,「……師父…我、好痛……」

  納蘭儀眨了眨眼,然後忽然發了瘋一般的尖叫出聲,黑霧爆發,震倒了她方圓十丈內的所有人,她小心翼翼的扶著甘長風倒下,用黑霧去填他的傷口,但不管她畫了多少符咒,用了多少的言靈,甘長風的血就是止不住。

  「甘長風,你、你別動…我能救你,我、我能救你!」

  可當她再一次將指尖流轉的黑霧凝結成「愈」字時,一雙鮮血淋漓的手反握住她冰涼的指尖,將那個「愈」字緩慢而堅定的按到了納蘭儀自己的傷口上。

  「師父…你的言靈……對我、沒用。」甘長風躺在她臂彎里,就像窩在母親的懷抱里那樣,「我是…丹人、治…不好的……」

  他是丹人,千萬毒草養出來的唯一一個,治癒術法治不好的。

  納蘭儀不知道怎麼救他了。

  言出法隨,可甘長風從來不聽別人所言,他只認自己願意相信的。

  他相信納蘭儀是好人,所以他甘願去當邪修弟子。

  他想要納蘭儀活著,於是他去擋了那致命的一劍。

  「師父…別怕,別哭。」

  「我、只是…有點痛……」

  「睡著就…不痛了。」

  「別、難過……我命中、有這一劫…不怪你。」

  甘長風命中有三劫,一劫離家,二劫喪父,三劫喪命。

  「師父……」

  「再見。」

  擦拭納蘭儀臉上淚痕血污的那隻手墜入了雪地泥濘,從稻田裡來的孩子的靈魂重新回到了田埂之上。

  從深山中吹出來的長風,重新吹過了田埂,吹過老漢田埂一樣的滿臉褶皺,吹過瘦高個的年輕人的肩膀。

  邪道甘長風,隕落。

  第101章 表白

  相較於無妄雪原的大戰,天盡頭倒是平靜的離譜。

  四個當世無雙的修士,各自進入了幻境之中,甘願一夢不醒。

  謝望舒進了柳歸鴻的幻境,這混小子把他氣笑了,他還沒死呢,柳歸鴻就在幻境裡捏出來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幻覺,千般深情萬般恩愛,做在不願清醒的黃粱大夢。

  這小子知道這是幻境,知道眼前那個白衣的是假的,可他就是甘願沉溺,甘願不醒。

  謝望舒要氣死了,冷笑出聲,直接拔劍朝著柳歸鴻捅了過去。

  柳歸鴻像是剛剛注意到幻境裡還有第二個人一般,伸手將那白衣的謝望舒往懷裡一摟躲開了謝望舒的劍,紅鸞鋒銳,削斷了他一截發,被謝望舒攥進掌心,一把鳳凰離火就燒了個灰飛煙滅。

  「柳歸鴻,懷裡抱的那什麼什麼玩意?」謝望舒笑得燦爛,好像手裡鳳凰離火越燒越旺的不是他一樣,「你就為了這麼個玩意,願意被困死在這幻境裡?」

  死孩子,招惹了他還敢跟他玩替身這套,想死嗎?

  柳歸鴻躲過鳳凰離火後挑眉,笑得也很燦爛:「怎麼,師尊,你醋了?」

  謝望舒氣笑了,伸手去拉他:「我醋你祖師爺!跟我出去!打完仗了再跟你算帳!」

  出乎意料,柳歸鴻側身躲開了謝望舒去牽他的手:「師尊還是自己走吧。」

  「我就…不回去了。」

  謝望舒以為自己瘋了,連耳朵都壞了聽錯了:「柳歸鴻,你是不是瘋了?你懷裡那是個假的,假的!你懂嗎?!」

  「這是個幻境!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我是真的!!你明白嗎?!」

  「我知道!」柳歸鴻聲音比他還大,「我當然知道!!」

  「我就是不想走!」

  謝望舒被他氣得幾乎一口血梗住,他用盡全力才忍住平心靜氣的跟他繼續講:「乖乖,你先跟我出去,我慢慢跟你…」

  「我不。」柳歸鴻拒絕的很迅速。

  謝望舒沒轍了:「你又發什麼瘋?!到底在鬧什麼?!!」

  「我沒鬧。」柳歸鴻看著他,黝黑雙眼格外鄭重,「我認真的。」

  「謝望舒,以前的事,我全都想起來了。」

  「雖然你應該早就知道了,但我還是正式告訴你一次比較好。」

  「我想起來了,可你好像還是沒有愛上我。」

  「所以,我放棄了。」

  他將懷中之人摟得更緊:「謝望舒,我過得太苦了,我只想甜一瞬。」

  「哪怕只有一瞬,我也願意為之去死。」

  「玄鳳無情,望舒無愛。」

  「唯有白鳳,憐我愛我。」

  玄鳳無情,遂殺他。

  望舒無愛,遂傷他。

  唯有幻境之中的這一抹幻影,願意憐他,願意愛他。

  「……」

  憐他?

  愛他?

  謝望舒看著他,看著他懷裡木偶一樣的『白鳳』,半晌沒有說話。

  這小子想找死。

  謝望舒怒極反笑,大步朝那一對璧人走過去,停在離柳歸鴻只有一步遠的地方。

  然後猛地扯住玄衣青年懷中那沒有一點動靜的白衣人,將他從柳歸鴻懷裡扯了出來,隨意的扔到了地上。

  柳歸鴻挑眉,還沒開口說話,謝望舒就又上前了半步,伸手攥緊他的衣襟,把人扯得彎下腰與自己平視。

  「柳歸鴻,我還沒死呢你就找替身?」

  「玄鳳無情,望舒無愛?」

  「柳歸鴻,我還不夠愛你嗎?」

  「是,我一開始是想殺了你,可我早就許諾過了,我不會殺你。」

  「鳳梧靈泉,你占我便宜,我送了你三個願望。」

  「你跟我表白,我是拒絕了你,可我後悔了。」

  「我若不愛你,我會這般放縱你嗎?」

  「別人家師尊會給你買糖逗你高興嗎?」

  不會

  「別人家師尊會叫徒弟卿卿嗎?」

  不會

  「別人家師尊會跟徒弟接吻嗎?」

  不會

  「別人家師尊會給徒弟用手嗎?」

  不會

  「柳歸鴻別讓我看不起你。」

  柳歸鴻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琉璃淨瞳。

  「柳歸鴻,你是木頭腦袋嗎?」

  「我說我喜歡你,你還敢信嗎?」

  柳歸鴻,我喜歡你。

  我愛你,一如你愛我那般。

  像是被謝望舒這番話鎮住了一般,柳歸鴻呆愣愣的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久到謝望舒不耐煩了剛打算開口時——

  幻境直接碎了。

  脫離幻境前謝望舒什麼也沒看到,因為一隻乾燥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於是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唇上的一點溫熱柔軟。

  如果他沒感覺錯,那應該是一個淺嘗輒止的吻。

  珍而重之,一觸即分。

  此後就是下墜,無窮無盡的下墜。

  直到再次感受到光明時,謝望舒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他的意中人身披雪白落花,張開雙臂,接住了從天而降的他。

  謝望舒順手環住了柳歸鴻的脖頸,仰頭看他,柳歸鴻沒有說話,也回看他。

  最後還是謝望舒先打破了這片曖昧的氣氛,他拍了拍柳歸鴻的手臂,低聲道:「先放我下來。」

  柳歸鴻沒理他:「不想放。」

  「你把我的白鳳弄丟了,你得賠我一個。」

  謝望舒被他肉麻的牙酸:「行行行,先鬆手,回去就賠!」

  柳歸鴻又盯了他一會,最後還是拗不過他,鬆手讓他下來,謝望舒從他懷裡跳了下來,順手還摸了一把青年夾雜著落花的黑髮:「回去咱們慢慢掰扯,先去解決那邊的兩個。」

  柳歸鴻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溪流地邊,雪荼靡下,謝蓬萊和孟摧雪還在幻境裡沒出來,得先把他倆弄出來再說。

  ……

  孟摧雪在幻境裡走著,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眼前是漫天的飛雪。

  雪,無窮無盡的雪。

  又是雪。

  孟摧雪最討厭冬天,最討厭雪。

  可為何連他的幻境,連他的心魔都永遠是曠日持久的冬天。

  他向前走著,他好像走了很久,走到他雪色的發恢復了墨色,走到身上的玄衣變回了凡間的錦衣華服。

  走到仿佛從修真界,走回了烏衣巷中的那個風雪長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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