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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第一次見摧雪劍出鞘,卻是要殺他自己。

  謝蓬萊,要殺他。

  呼——!

  下一瞬,滔天的濃黑邪氣從青霜劍身上騰起,須臾就鑽進了孟摧雪掌根的經脈,眨眼就交纏進了他渾身的奇經八脈。

  痛。

  好痛。

  孟摧雪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拼盡全力衝出了這方小世界,他以為只要出了小世界幻境就沒事了,可當他衝出了那片光怪陸離,垂眸看到自己掌心騰起的黑霧時,他怕了。

  走火入魔,邪氣攻心。

  不行,不能入魔,謝蓬萊最討厭邪修。

  對了!可以找謝蓬萊!他有辦法!他一定有辦法!!

  他抬腳就往山上狂奔,中間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更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雨,山道濕滑,他摔的一身泥濘,看起來狼狽極了,在又一次滑倒時,他透過積水的倒影看清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身上沾滿了泥水,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磕破了好幾道血口,邪氣已經開始往外漫溢,他的頭髮已經有幾縷變成了霜雪一樣的白色。

  要快,再快。

  不然就……來不及了。

  明明已經被邪氣撕扯的沒有力氣繼續向前了,可孟摧雪偏生靠著不知道哪來的意志力,硬是咬著牙,一步一跌,最後甚至手指都扣進泥土裡,一點一點的爬上了蓬萊山巔。

  快要到了,就在眼前了。

  孟摧雪,再堅持一下,謝蓬萊會救你。

  他如是告訴自己,於是他咬著牙關,用力到口唇都滲血,一步,一步——

  終於走到了蓬萊居的門前。

  「轟!!」

  沉悶了許久的天雷終於劈了下來,照亮了整個太華山脈,孟摧雪沉默的看著被他推開的蓬萊居大門,沉默的看著空無一人的蓬萊居。

  謝蓬萊,在躲他。

  因為他口不擇言的心意。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謝蓬萊。

  謝蓬萊!

  「謝!蓬!萊!」

  雷聲震耳欲聾,電光劃破天際,那天的雨前所未有的大,電光也史無前例的明亮,幾乎照亮了修真界所有的角落。

  卻唯獨沒能照亮孟摧雪那雙沉寂的眼睛。

  ……

  謝蓬萊。

  我恨你。

  永遠。

  第93章 苦難

  這就是當年孟摧雪無端入魔的真相。

  謝蓬萊想過,或許是他識人不清,孟摧雪本來就是個惡徒,又或許孟摧雪處心積慮,偏要為禍蒼生。

  可他實在沒想到,孟摧雪沒有騙他,從來沒有。

  他真的是被謝蓬萊逼到這一步的。

  「為什麼…偏偏是那日?」

  蓬萊峰的三千世界叫浮屠洞天,只有謝蓬萊能終止。

  偏偏是那日,他聽了孟摧雪的剖白,躲避下山,釀成現在的結果。

  謝蓬萊忽然想起來,百年前他踏入凡間風雪,步入風雪長亭撥開凜冽長風,少年醉眼朦朧的看向他時是笑著的。

  此後少年剝落凡俗躋身仙途,百年煢煢孑立,臉上卻再無笑容。

  謝蓬萊竟還一直以為,他是快樂的。

  他…於孟摧雪有愧。

  他真的錯了,從頭到尾,大錯特錯。

  他以為只要把人帶回來就可以,就像玄鳳,但孟摧雪不一樣,他是謝蓬萊親手摺下的花朵,他需要關注,還有很多很多的憐愛,可謝蓬萊不懂,他向來不知,向來不懂。

  花兒失去了根系和養料,會很快就枯死的。

  孟摧雪是一朵已經死去的荼靡。

  再次開在了蓬萊峰上。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謝望舒看完了孟摧雪的半生,有幾個連他都看得窒息,不知道謝蓬萊現在有些什麼感受。

  他能有什麼感受呢?獨步天下的蓬萊仙境,最最上乘的無情道修。

  這樣的謝蓬萊,真的會有什麼觸動嗎?

  謝望舒側面看向身邊的謝蓬萊,雪衣仙人只是垂著眼,雪發遮住了一半面容看不清神情。

  可謝望舒總覺得,他在難過。

  這是他第一次在謝蓬萊身上看到人應該有的情緒,可他卻驚喜不起來。

  沒什麼原因,不是時候。

  但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謝蓬萊自己比他都清楚,這些情緒不該有,可他又總忍不住去回想——

  在孟摧雪上山求救的那個夜晚,推開蓬萊居大門的一瞬間。

  孟摧雪有多失望?

  在泥潭中跌倒的一次又一次,疼嗎?

  離開太華前謝蓬萊的當胸一劍,恨嗎?

  在無妄海的幾年——

  會想起太華嗎?

  離恨啊,苦難啊。

  請放過孟摧雪吧。

  「你走吧。」謝蓬萊沒問謝望舒的來因就直接下了逐客令,「吾現在想安靜安靜。」

  安靜安靜,想想自己這一百多年。

  到底都對孟摧雪做了些什麼。

  ……

  謝望舒剛一下蓬萊峰就被一道銀白靈光撞了滿懷,他一把將那亂扭的靈光從懷裡抓出來,一道傳音就響在耳畔。

  「速來長恨峰,明煦又發瘋了。」

  是柳歸鴻的傳音。

  謝望舒皺起眉,回頭又朝蓬萊峰上看了一眼,最後還是在蓬萊山門的結界上留了一絲靈光,這樣一來,謝蓬萊只要一出蓬萊峰他就知道。

  不是他多疑,現在的局面一點差池都不能有,謝蓬萊上午負氣離山,下午江淮鳳就能領著無妄海打過來。

  賭不起。

  留下後手,謝望舒不再猶疑,甩劍出鞘,御劍前往長恨峰。

  明煦這邊還有個棘手的麻煩要解決呢。

  長恨峰,長生殿。

  柳歸鴻在門前等人,謝望舒一眼看到了他,兩人對視了一眼,卻又心照不宣的同時別開眼,雙雙沉默。

  謝望舒沒多停留,推開殿門進去,柳歸鴻也跟著進去,應瀾姍她們已經都到了,依舊是燦然輝煌的長生殿,依然是那些故人舊友。

  可跌坐在地上,披頭散髮神情恍惚的明煦提醒著他們,一切都不一樣了。

  謝望舒不敢去看他,雖然知道明煦中了納蘭儀的招隨時都會發瘋,可是真正親眼看到時,還是會不忍。

  「明煦…你先起來,別坐在地上……」明煦是皇室,他向來最在乎儀態,不會允許自己這樣狼狽的坐在地上,可謝望舒伸手去扶他,快碰到他的時候,明煦忽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上去,一下就見了血。

  謝望舒冷「嘶」了一聲,柳歸鴻目光一冷就要上去把明煦扯開,謝望舒卻制止了他:「別動他,我沒事。」

  柳歸鴻看著謝望舒滲血的的手,又看了眼瑟縮的明煦,還是沒動手。

  明煦頭髮凌亂,一身華貴紫衣也凌亂,哪還有長生君高貴的模樣,他一口咬住謝望舒的手就不松,血水順著他的口角滑落,也染紅了自己的紫衣。

  看上去倒真像個瘋子。

  他一直不松,柳歸鴻的臉色越來越差,到後來連應瀾姍都看不下去了:「謝望舒,你先鬆手,明煦現在認不清人,沒那麼快恢復的。」

  謝望舒沒理他,只輕輕的拍著明煦的後背,一下一下的,跟哄小孩一樣:「明煦,是我,還認得我嗎?」

  「……」

  沒有反應,甚至謝望舒還感覺到掌心血肉中犬齒又往裡扎了點。

  他在不安,而且很恐慌。

  納蘭儀這招夠陰損的毀了明煦,也絆住了所有人。

  雲隱嘆氣了,開口時聲音聽著格外無力,完全不像他平常那樣:「算了吧,就算明煦好不了了,太華也養得起他。」

  應瀾姍瞪了他一眼:「你不會說話就閉嘴。」

  謝望舒搖頭:「不,必須讓明煦先清醒過來。」

  不然,他會死在最後的那場決戰中。

  謝望舒在玄鳳離開前給他的那場幻境裡看到了很多東西,高入雲端的密文石碑,血塗地獄般的場景,他看到好多死去的、熟悉的人。

  他看到孟摧雪被一劍穿心,看到江淮鳳死於刀下,看到雲隱應瀾姍腹背受敵力竭而死,看到柳歸鴻奄奄一息不知死活,看到離恨天坍塌,青陵光粉身碎骨。

  還看到明煦茫然的走進戰場,被不知道哪裡走出來的邪修一劍斬殺。

  謝望舒環顧了身邊還好好活著這些人,玄鳳給他看的只是一種可能性,是不絕對的他得想辦法改變點什麼。

  就從明煦開始。

  他正這樣想著,忽然感覺手沒那麼痛了,一低頭,明煦鬆開了他的手,仰著臉看他:「對不起…」

  「是我的錯……」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不是你的錯!」謝望舒扶住明煦顫抖的肩膀,「明煦,你看著我。」

  「你沒錯。」

  「你是在幫她,她也沒有在怪你。」

  「如果真要道歉,那你也要清醒過來,自己去當面跟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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