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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下去,卻被擋下。彭山遠對我笑道:「增城派大弟子,沈遠之,沈師侄,對吧?本座今日很溫和,只要秘境裡的東西,沒興趣殺人。不過你這爐鼎倒會自己送上門來。」

  仙盟圍攻璇璣殿時,我就記得他下令要元嬰修士把我抓活的回去。兩年多了,他怎麼還念著這事。

  我提劍問道:「盟主將我和殿主絆在高空,好讓弟子獨吞秘境寶物,又實在太節省靈力,三天都打不出條傷來。盟主積攢修為,收集仙物,是為搶完就撤、回去謀求突破?」

  彭山遠臉色立時難看了些。我又不是故意要踩他幾十年晉升不了大乘的辮子,是他自己意圖太明顯。

  彭山遠仙劍發光,要斬我,樂扶蘇提琴擋到我身前:「盟主要打,先跟我打。跟我打你不耗些真靈是不行的,打完回去也就謀求不了這次突破了。請盟主自行選擇。」

  同時他傳音給我,說他會在這激怒彭山遠並拖住他,讓我去用天承劍破開秘境屏障。

  打了三天,我其實靈力已快耗盡,沒有向樂扶蘇表現而已。破這屏障,恐傷根本。但樂扶蘇要越兩級在這一人把彭山遠拖住,他比我更危險,所以我這點問題也沒什麼,戰爭哪有全身而退的。

  點頭之後,樂扶蘇主動撫琴全力向彭山遠殺弦而去;我注靈天承劍下沖。

  靈力耗盡,金丹有些撕裂,顧不上了。我聽得見上方合體期修士真正交戰發出的種種可怕轟響,自己這邊令天承劍光如白晝,滿靈一斬。

  這一劍斬下時,我只覺眼前景色發紅、丹田劇痛,卻的確破開了什麼堅硬之物,仿佛有仙盟弟子高喊不好。回過神時,自己正跪坐在一塊秘境入口旁邊的冰面上,天承劍上滿是屏障殘靈,以及我自己噴的淋漓的血。

  我完成了。

  之後便是意識一陣一陣模糊,好像看見很快璇璣殿和聖教弟子便完全占住了秘境入口,自己也被一群魔侍醫修不至挪到了哪裡,圍著療傷餵藥。

  我竭力維持清醒,半空中,可見那一青一白的身影還在血戰,青色身影頹勢越來越甚。彭山遠發覺計劃被破,已有些發狂,此時樂扶蘇想再抽身,恐怕難了。

  需要有人能讓出幾乎全力的彭山遠知難而退。

  而總有那麼一個人,老在這種需要他的關鍵時刻,才出現。

  我聽不清周圍嘈雜,本在認真睜目看天上戰局,自己卻突然被一頓騰挪進了個熟悉的懷抱。桓九不太明晰的臉就這麼擋了我看戰局的視野,驀地倒著映進我眼裡。

  我啊呀了聲:「你出關了?好關鍵,快去……」我想讓他快飛上去幫忙,說著話反嘔出一口甜腥。

  桓九的手在我嘴邊胡亂地揩,亂了半晌,他才想起用靈力療愈我周身經脈。其實他來之前我已在被醫修扒著一頓治了,和他治沒什麼區別,他到戰場第一時間跑來看我,比較多餘。

  待悶的血吐乾淨,我才能重新清楚說話:「去幫殿主,他在隻身對戰彭山遠。合體期修士的戰鬥其他修士不敢隨意介入,唯有你去。醫修知道治我。」

  桓九的手仍顫著,聽了我這話,似乎抖得越發厲害。這又不是頭一回此種情況,他惶恐得有些過頭。

  我安撫道:「我這邊真的沒事。你只管去幫忙。」

  醫修已接了他的靈力繼續替我治傷,桓九聲音卻越來越驚惶:「遠之,遠之,我知道你無性命之憂,可我……」

  他十分怪,怎變得和以前不大負責時一樣麻煩了。我著重道:「快去,殿主要撐不住了。你是魔尊,身負這麼多天地靈氣,承天下魔修之養,這是你的責任,難道你指望金丹期元嬰期去拿命填嗎?!」

  我看他的臉越來越模糊,也不知他是個什麼神情,到底在怕什麼。

  桓九身上終於不再抖,他說:「好。但請遠之答應我一件事……不要睜眼,不要看我。你不能看我,絕對不能看我。」

  我依言照做,閉目專心配合醫修運轉注入的靈力,修復傷情,填補金丹上的裂縫。

  我感覺到他將我小心放下,化一陣風,衝上天際。

  即便閉著,我也能感受到天上陡然放出照耀天地的劇烈紅光,烈到隔著眼皮,我都覺著眼睛被刺痛、身上被照熱。難道他是怕晃瞎我眼睛?那為何只讓我閉上?

  但我很快便知道了為何。

  彭山遠震撼的怒嚎扎入耳中,充斥著恐怖的憤恨與嫉妒:「一年不到,你竟已合體後期?!」

  我陡覺肺在頃刻間被一汪北海寒水灌滿,變得一絲氣都進不去了。

  睜開眼看,天上紅白兩道光芒已開始交戰,濤濤殺意交織,竟然,幾乎勢均力敵。在那兩道光的映射下,連樂扶蘇身上的青色光華,也黯然得如同星點。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整整三個月不出關還沒有音信,並非是因恢復修為不順利,而是因為太順利了,順利到居然能在合體期這種大能級別的修為層級上面,連升兩級。

  前無古人。

  原來是這樣。

  可笑我怕他出問題,怕他修行攀升不成丟了性命,把個什麼事都沒有的魂燈當寶貝每日地看,三個月失魂落魄,酸言酸語,自我感動。

  什麼雙天靈根、凝氣速度是普通天靈根的兩倍,無望的理論而已,陰差陽錯註定得不到的東西而已,我有的都是狗屁。兩年多,元嬰巔峰到合體後期,他才是上天的寵兒,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他連每次出場,都是在最關鍵時刻殺至,再放出令人震驚的修為。

  只有我是最蠢最傻的人,我拿我的仙途給他鋪路,我拿我的心血幫他治癒瘋病,我惻隱他的喜歡和悔悟、回到他身邊繼續做他的附庸,我把我的一切掏給他,我就得到了顆幾近破碎的金丹;而他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將我敲骨吸髓,他終於合體後期了,他距離大乘期登頂一步之遙了。

  那邊空中還在打,我被魔侍醫修們攜著遠離,符有期代替了我指揮秘境入口處殘餘的戰局。那裡真是滿天無比耀眼的紅光,連本應更強的白光也在紅光蠶食下逐漸消退。

  將事按下,只求相守。

  我真可笑。

  怎麼可能按得下,怎麼可能守得了。

  我為什麼不乾脆在賭命時死了,我為什麼不在仙宮陵里殺了他。

  我為什麼不早點自盡,為什麼不殺了他。

  第94章 死局

  幾日後,我躺回了魔宮床上,蓋著溫暖雲被,用著最好的丹藥療傷。體內不可能再進益金丹的縫正一絲絲被補好,此刻我倒寧可它碎掉。只有它碎了,我變回個凡人,才能徹底地恨他。

  現在這樣,和當年被他綁縛著鎖在床上那回,沒有分毫區別。只那回鎖的是我的人,這回他的紅綢是把我的魂給絞爛了。

  養傷的每一日晚上,我都睡個凡覺,每一日,我都在做夢。

  夢境混亂。

  第一日,我夢見自己又和桓九一起站在崑崙山璇璣殿的那座山頭,我對他說,我們的債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整個修真界和天下。所以為了大義,我願陪伴他。

  大義重要,我不重要。

  可在這個夢裡,我說著說著便止不住流淚,我突然對他說,其實你魔尊已做得很好了,你不那麼需要我輔佐陪伴,是我自己恨你,又不想離開你,才找這個說辭來勸自己。正好這裡是璇璣殿,我理應在兩年前就死在這了,不如我們重歸應有正軌,我自戕,你把我的骨灰像當時一樣帶回去吧,這樣我再也不會恨你,也不會離開你了。

  然後我便抹了脖子,在夢裡,他沒有攔住。

  但夢終究是夢,夢裡最後我眼前一片血紅,睜眼看時也是一片鮮紅,而這鮮紅,不過是魔宮飄蕩的床帳。

  白天的時候,北海秘境戰報傳來。

  彭山遠與桓九激戰數日後,主動帶仙盟弟子離去,留下屍首數百,此戰暫且結束。北海秘境雖已奪回,但其中大量至寶已被仙盟搬空,剩餘很少,說到底,仙盟雖丟了面子,里子還是賺的。

  桓九暫留秘境附近,他要親自看著收斂屍身、治療傷員,鼓勵聖教弟子將來繼續戰鬥。

  戰報不止這一封,很多。我靠在床頭,一封一封地用眼睛看。我再也不想用靈識快速閱讀東西。他給我的金丹,我一分一毫靈力都不想再用到自己身上。

  然後這一天晚上,我繼續做夢。

  我夢見回到了桓九合體期的天雷劫里,他剛剛說了他喜歡我,願與我生生世世在一起。但他曉得這天雷劫是針對他而非是我,因此他打算送我走,自己死在這裡,讓我去找他的來世廝守。

  決定這段孽緣走向的最初的選擇權,又到了我手中。

  走,奉獻,或留。

  這次我選擇了留。我抱住他,我們相擁五日之後,桓九靈力衰減,周圍器陣終於支撐不住被劈開,我們一起灰飛煙滅在了天雷劫中。我們從生到死都愛著對方,不摻半點恨意,我覺得十分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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