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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總覺著,好像他臉上顏色比先前蒼白許多,額頭上那抹總耀眼發光的紅印,仿佛也暗淡不少。奈何實無法細緻分辨,只能看個輪廓。

  我使勁揉了揉額角,輕問:「外面……打雷了嗎?」

  我躺著,桓九在我身上支起一片小小空間,絲毫沒再壓著我。他也輕聲答:「嗯,打雷下雨了。遠之困便繼續睡,睡醒了再走。」

  我雖乏得很,到底沒忘他又在對我作甚,雖則這回好像沒採補我,可照舊是一樣性質,便沉下聲道:「你等著,我睡醒先殺你。」

  真不真殺再說,氣勢不能落。

  桓九道:「先睡吧。」

  我安心合目,由著那雷聲在耳畔遠去。

  此覺睡得既香且沉。其實,作為散修在外,看似逍遙天地,實則如履薄冰,洞府我兩年都換了三處地方。築基修為每過幾日仍要睡一睡,我卻因擔驚、準備隨時應對大門派修士抓人或搶掠,從來眠得很淺。

  桓九這裡,十分避風,沒人會再對我打家劫舍,床榻又軟,我可安心沉得深些,把兩年缺失的覺補一補。

  又不曉得過去多久。

  我再醒時,只覺一身輕盈又通透,毫無不適。身上整潔乾淨,衣物也已穿戴整齊,唯有頭髮散亂,需要梳順再束。

  外面是白日,天光正好,無雨無雷。先前散落滿地的仙器仙寶,此刻已被全數堆在一個角落,用了法障封印,未再對我產生影響。

  我坐在仙宮陵的大床上,身畔沒有了桓九。

  我撿回天承劍,準備提劍去找人。他休想以為將我打理回人樣,便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今日我須得砍上他幾劍再走。

  如是想著,我徑直開始在劍上注靈,做好預備。但用同樣力度運轉靈力,天承劍光竟刺目得晃眼,比先前強烈數倍不止。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什麼最不對勁。

  是丹田。

  我,結丹了。

  迷濛中的雷聲,那應該是,天雷劫。我記得那時桓九罩在我身上,說外面打雷下雨而已,哄我入睡。彼時他的臉色,額心暗淡的紋印……

  事前他讓我閉眼,等一小會,起了陣莫名靈力波動……

  我分明是在散功,修為一度落到築基中期,最終卻不降反升,還是大漲。在這期間,我做的唯一一件事,或者說桓九對我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

  我御劍衝出了仙宮陵,殺向聖教主峰魔宮。

  魔宮宮門緊閉,二長老正在門口急得團轉,符有期來回踱步,花娘好聲輕哄。我一路沖至此處,嚇呆了沿途魔侍,落腳在這也連帶把他們三人嚇呆。

  我沒空解釋自己為什麼活了,直接問:「桓九怎樣?!」

  二長老唉聲不言,符有期連忙把自己下巴撿起,回我:「表哥他,掉到合體初期了。嘿不是,沈兄,你這,你們這??」

  我道:「以後跟你解釋,先說桓九。門怎麼關著?我要進去看看。」

  符有期道:「表哥只讓醫修進去過幾趟,醫修暫且治完後,他便不讓任何人進了。」他又氣得拿扇子拍窗框,「和彭山遠打一架,斷了二十多根骨頭,早就叫他受傷別亂跑,結果你猜怎麼著?他沒影了七八天,剛剛醫修檢查才發現,他為跑出去能順利活動,居然在繃帶里貼滿了鎮痛麻痹的符咒!還不知怎的大傷了元氣,被妖獸咬斷了指骨,搞成現在這樣!」

  「……」我雖很不想說,但,我不可再對他言謊,「他的指骨是我咬斷的。元氣大傷,也是我乾的。」

  第80章 無奈

  符有期瞠目結舌,後仰,肅然起敬。

  二長老遲疑道:「沈公子,你已是金丹修為,前五日仙宮陵上空,也蒙過一層金丹期的渡劫雲。呃,莫非……」

  好罷,一點都不難猜。

  五日的渡劫雲。金丹期,本應一日便結束,是另一人替我擋,才延長至此。

  我緩緩點頭:「此事在我,若我先前……也不會鬧出如此變故。」

  桓九降修為,傳出去,這好不容易穩住的格局會產生多少驚變?若我早些時候直接接受他探我識海驅散心魔,恐不會鬧到這種地步。

  為賭口氣,還是影響到正事了。

  二長老嘆息:「沈公子不必過於自責,也未必是壞事。修行者若心有阻塞,攀登大道難上加難。魔尊大人經今日一劫,也許他心中阻塞減少,反有利於將來進一步修行。」

  殿門上有禁制,展現了桓九絕不讓人進去的決心。只是這禁制軟綿薄弱,一點都不像個合體期修士設的。

  我提聲對裡面道:「桓九,你不讓旁人進來,那我進來可否?」

  他聲音飄出,當真微弱:「遠之請進,但要坐遠一點,不可以靠近看到我。」

  魔宮仍是過往陳設,分毫未變。連擱放在角落裡和紅紗裹在一起的鳳冠,也未變。唯有床榻前的紅帳比以往厚實,桓九躺在帳里,我連個輪廓都看不清。

  我沒坐下,依他所言站遠處,只說:「你非水靈根,用採補功法轉化效率極低,何必如此。你莫非想藉此綁架我、留住我麼?」

  「不是!」帳內桓九急起來,聲音聽著還是沒幾兩氣,「我是想,遠之一人在外,散功後心魔必周而復始地冒出來,若結了丹,心魔影響即可大幅衰減。遠之要走,與我分道揚鑣,我……我自然不會強留。」

  我道:「你可有想過,聖教怎麼辦?仙盟與聖教還在交戰。」

  桓九道:「我早說過,我這麼好的天資,修為沒了能再練,又不曾跌回元嬰……我沒有對不起遠之留給我的東西。」

  他頓了頓,似努力隱下了什麼腔調,努力維持著平靜語氣:「當然,若遠之能看在我這樣還債的面子上,能不跟我算了,就更好了。」

  修為沒了還能再練,那得是情形不緊急的時候。

  我嘆了口氣:「桓九,你先做後說,未問我意願,想用對等的賠償還債,令我反過來生欠了你一筆,好讓我心軟留下。這不是在逼我?」

  桓九又是一頓,這次他再忍不住澀啞的腔音:「遠之說得對,我好像變得……更討人厭了……但是我真的……也想不到別的辦法可以補償你……」

  一聽就知,他正在帳內啪啪嗒嗒,然話語驟停,換上一聲抽氣。

  我有些無語:「身上不得動彈,就莫要哭。」

  那頭帳內桓九一陣窸窣,大約調整好了,恢復正常:「嗯,我不哭。魔尊整天抱著一個假骨灰罈子哭,挺傻的。」

  我想說,你就算不抱著假骨灰罈子哭,大部分時候,也挺傻的。我狠心說兩句話,就能把你欺負得上氣不接下氣。

  比如現在,我就決心要狠狠欺負他一通。

  我道:「你難道覺得你做下那種事後,表現得思念成疾,過兩年對等補償一下,跟我哭兩聲,我就會心軟?我這個人,記帳一筆筆無比清楚,在那事之前,你平日如何折辱我、如何對我言辭威逼口不擇言,過去七百多個日夜,我從未忘懷。那時,我每日都在拿著自己的生機供養你的驕傲自豪,跟你搖尾乞憐,令你饜足快活,這些怎麼算?你採補我更並非那事一次,之前兩回,又怎麼算?你想過沒有,桓九?」

  這次我欺負得狠,因這次我連哭都不許他哭。桓九在帳那頭支支吾吾,只說出:「對……對呢,我這個人這麼討厭,遠之選擇再也不理一個討厭之人……也沒錯。而且我還,那麼沒意思,和遠之待一起,哪裡都討不得遠之喜歡。」

  我深深地點頭,為他加重此種自我認知:「是。彼時你只顧自己心念通達,從不曾顧我的。所以為何你說我心念不通達?我顧前顧後,早成了習慣,我與你對每一句話都要當心惹你不快,如何通達?我仙途險些毀於你手,心境也險些毀於你手,你卻想這點小恩小惠償還,你覺得,搭配?」

  半晌,桓九悶悶地說:「……我又討厭,又還不清債,遠之這話是再也喜歡不起我了,還是要走,對嗎?」

  我高深莫測,沒有回答。

  桓九嗓音便又開始啞,聽得出他忍耐眼淚花子辛苦:「你,你走吧。至少你還活著,以後不會這麼容易被心魔折磨,我已放心許多。我以後會,會天天晚上望著月亮想你的。」

  明知道他對旁人照舊兇惡霸道,一派哭相是專供給我看。

  明知道此次在花降秘境與他撞上起,他就在小心翼翼、想方設法地留我。

  明知道自己就有這麼容易被再次套住,還往套里鑽。

  愛不清楚,恨不明白。

  我將前言對他醞釀完畢,緩了聲說:「我洞府都在仙盟地境山上,我又將將殺了祝源,已在花降秘境留下與洞府靈氣相近的法力痕跡,回不去了。」

  桓九還在傷感,沒應過來:「那,遠之就在聖教璇璣殿地境找個山頭開新洞府吧。你放心,我絕不找你,也絕不過問。」

  我道:「我意思是說,我改主意了。我決定,收回對你說過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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