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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還好,雖在識海,卻沒覺有什麼異常。可能早已藏習慣,識海問心都無法探知了。我心有餘悸,下意識撫了撫胸口。

  卻摸到了一手的黏膩。

  自己的手上,剛摸的自己胸口的地方,沾滿了血和碎肉,而且這血色並不鮮紅,是黑的、爛的。

  識海中的我自己,胸口竟有個完全爛掉的大洞,在一直漏風,吹得很冷。

  面前,桓九為探知而開心的笑容早已定住,連那麼漂亮的紅色眼眸的眸光也定住了,我甚至能從中望見倒映的不成人樣的自己。

  就知道會橫生枝節,幸好此身衣袖夠長,我忙抬袖抱著另一側肩膀遮掩:「少主別看。」

  他會聽我話就見鬼。我手臂直接被他扯開,那個爛腔暴露無遺。他甚至還伸出另一隻有些顫抖的手,在爛腔的某塊碎肉上觸碰了一下。

  明明都是不痛的爛肉,連識海中冷風呼呼刮著都只是涼得慌而已,可不知為何,他只是用很輕的力氣稍稍一碰,那個爛腔中的經脈像是頃刻全被連通了,劇痛跟潮水一樣漫透全身,我實在忍不了,一把將他推開:「你別碰我!!」

  即便將他推開了,頭暈目眩之感和已經浸潤全身的疼痛,還是過了許久,才恢復。

  桓九還站在我面前,手還維持著那個向前的動作,他的神情像懵懂小獸一樣不知所措:「遠之你……怎麼會這樣,你是不喜歡我,不愛跟我待在一起嗎?」

  我重新將窟窿遮住,深吸了氣道:「沒有。我只是……只是……找不到方向,經常陷入迷惘。」

  桓九不解:「你要找什麼方向?我是你道侶,夫君,我們什麼都看過什麼都做過,我是你下半輩子最親密的人,你不需要瞞著我。」

  我此時不想理他,那種鑽骨疼痛我不想體會第二次:「少主不需要管奴的方向在哪裡,少主現在需要去管一下璇璣殿殿主,若是拖太久真把他拖死,天地聖教再想找一個璇璣殿這樣的強勁盟友,就難了。」

  他還要來扯我胳膊:「他算個屁,本君覺得你的狀態更……」

  欲鹽未舞  我不得不第二次將他甩開,用我能用的最大力氣。

  「你若真喜歡我,就不要碰我。」

  識海之中委實太難隱藏真實想法,這話又重了。我只能雙手都把胸口揣擋著,擋嚴實了再補充:「少主先管殿主,我們之間……出去再解決。」

  「……那就先說好,」桓九仍是遲疑了不短的時間,才字字著重道,「心裡藏著什麼、真正想要什麼,今日出去之後,遠之務必全部說出來。我們是要過完一輩子再過生生世世的,若我連遠之想要什麼都不曉得,如何過得了生生世世呢。」

  我沒耐住輕輕把心中所想說出口:「你為何總在我受不了你的時候,拿你的赤子之心撩撥我。」

  識海中難以隱藏想法,卻可以說得很小聲,有意字句模糊,不讓他聽見。

  定好出去再說後,桓九開始急了。他將極其濃郁的魔氣灌注入那個白生生的大蠶繭,想儘快將其剝開,敲爛心魔的腦袋,帶我出去。

  我其實有點想勸萬一仙魔同存功法接受不了這麼多魔氣怎麼辦、需不需要徐徐地來,但我又覺得勸了他只會用更多,還是算了,由他亂整。

  須臾之後,這繭被剝開了……第一層。

  剝下來的繭皮落到黑暗的地面,如花落流水,迅速遊動蔓延,遍布整個黑暗的空間,最終化為了鄉野山道之景。這個開頭很明顯了,要展現記憶,慢慢地展現記憶。

  一見如此,桓九臉色黢黑,回來很小心地拽我衣角:「遠之咱們還是出去吧,本君想跟你敞開心扉,不想看樂扶蘇這麼拖。」

  我道:「來都來了,就看看麼,而且這裡應該能看見魔尊大人的……」

  話音未落,一對人影已展現在了山道上,正緩緩行走。

  化凡的樂扶蘇一身麻制的青衣道袍,臂彎擱著拂塵,儼然一人間道觀的道士。他身邊一位黑衣勁裝、劍眉星目的男子,背著把簡陋的木柄橫刀,還另拖著兩個頗沉的包袱。

  望著那黑衣男子,桓九看呆。想來,那就是化凡的魔尊了。

  這一段不長,統共就幾句話。

  化凡魔尊桓幽拖貨物得極費勁,嘆氣:「唉,好累,蘇樂道長,你為什麼不雇只馬或者驢來駝?咱們鏢師雖要保護貨物,卻並不兼職拉貨啊。你這單銀錢還特別少。」

  樂扶蘇道:「聽說山上有山賊,馬匹易被搶礙事。而且你能否別裝了,你真拿不動嗎?」

  桓幽作出非常驚訝的形容:「知道會遇到山賊還帶我硬走這條路?道長你想害死我,這單我能不能不做了?」

  樂扶蘇將手中拂塵某節一轉,從中拔出一柄劍來:「這貨物本就是誘餌,我來此就是為了剿滅山賊。但你不必怕,我會保護你。」並唰唰兩下,劍風斬落無數落葉。他這化凡化得頗不乾淨。

  桓幽怔了一怔,露出笑來:「道長武功高強呀。如果銀錢能多給點就更好了。」

  兩人身影消失。桓九站住片刻後,才開始繼續灌注魔氣,剝繭。

  每一層繭皮剝下,都展現了些零零碎碎的畫面,無一不是黑衣鏢師跟著青衣道長,在山間、城鎮、沙漠、異域等等各種地方行俠仗義,不是打山賊就是抓逃犯,甚至一些低階的作惡小妖獸也要去碰碰。

  期間兩人說著零零碎碎的閒話,舉止越來越親密,終於有一幕桓幽扯過樂扶蘇胳膊對著他臉吻了下去,樂扶蘇掙了一小下,身體就軟了。這幕我挺愛看的,但桓九不愛看,一炮魔氣過去打成飛灰:「天天黏著,還說沒有勾引我哥?!」

  我道:「少主,講道理,分明是魔尊大人黏著……嗯對,是殿主勾引的。」還是哄著他些。才跟他說了重話。

  又剝到一層,兩人在某處簡陋道觀里雙雙身著紅衣,對三清三拜,以仙門禮儀結為道侶。桓幽拜完還奇怪:「沒見過這種禮儀,是道長獨創的嗎?」

  樂扶蘇咳咳:「我們……家鄉特有的。游煥,你可以叫我名字,而非道長。」

  桓幽將人摟過來,還是不叫名字:「然後呢?道長,還有什麼禮儀?」

  樂扶蘇道:「要共同向三清許下一願,並作為畢生追求。」

  桓幽道:「我聽你的,你說就好。」說著手就開始在樂扶蘇腰上不大安分地摩挲,此點簡直跟某人一模一樣。

  樂扶蘇耳後微紅,開口卻十分正經:「我希望天下清平,凡人百姓安居樂業,再無作惡之人、作亂之妖魔。」

  桓幽摸腰的動作停住。

  「一路行走世間所見,萬千黎民苦難,我真的……有時候會懷疑,傳說仙山上修為高深的修士仙長,連這些世間疾苦都看不見,高居天際,一心探尋所謂大道,到底有沒有存在的價值。」

  半晌,桓幽輕言開口:「道長好偉大好不切實際的願望。但我由衷覺得你說得很對。」

  樂扶蘇問:「你會陪我去實現嗎?」

  桓幽回應無任何猶豫:「當然。」

  這段時候,桓九剝繭剝得更勤快了,化凡四十年許多回憶全部跳過,壓根不看,我只大概曉得他們兩人還在繼續行走世間懲惡揚善,兩人相伴一點點變老,走不動路了,就在道觀外賑粥布施。

  終於剝到倒數第二層繭,桓九才勉強看了最後幾句話的畫面。

  最後,是容顏老去的兩人在草蓆上牽手共眠,互相等待對方先咽氣。但咽氣沒等到,桓幽忍不住先笑了,恢復本來面目,將對方的手牽到心口:「樂扶蘇,你到底要跟本君裝到幾時,你怎麼賠本君化凡的四十年?」

  樂扶蘇也不由笑起,也變回本來面目:「教主大人與我行過仙門結侶之禮,我已拿自己來抵債了。」

  互相逗弄幾句後,桓幽的笑意逐漸淡下:「我明天要回聖教了。你還有沒有想跟我說的話呢?」

  樂扶蘇仰面閉目許久,很輕聲地問:「教主大人與我結侶之誓,將來……立場相對之時,還算數嗎?」

  桓幽也閉上了眼,回答:「算數的。我說過我聽你的,因此,永遠都算數。」

  第45章 愛怨

  這段之後,就只剩最後一層繭了。這繭很薄,不承載什麼記憶,裡面人影似有兩個,隱約可見,一個坐著的抱著另一個睡著的。

  桓九泄了魔氣,停下。

  他悶悶地說:「所以,樂扶蘇的心魔就是我哥的樣子。我待會,還要毀掉它。」

  我走到他身邊:「只是心魔而已,都是假的。」

  桓九低下頭:「難怪哥哥回教中後就變了。遠之,那時我哥回來後,就開始常常派人深入聖教下轄城鎮交流,了解民之所需,多多布施。十數年後他修為連升兩階,至半步大乘,登臨魔尊大位,規劃的最多的也是如何讓所有魔教下的百姓安養生息,可才剛剛開個頭,他就……許多布置,後面也荒廢了。」

  我嘆氣:「少主可以靠會我,準備好了,就把眼睛閉上,再除掉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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