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只是,我原以為他會提早回自己的房間處理事情,卻沒想到在這兒聽我和民宿老闆聊了半天廢話。

  「哎,對了,兩位是……同事還是朋友?工作日一塊出來玩這麼久,還準備的這麼充足,可不多啊。關係真好!」老闆笑呵呵地說了句。

  我沒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根據我的劇本,這個問題由祁晝回答會更好。我需要讓路上遇到的人認為,這場旅行,祁晝哪怕不是發起者,至少是主動參與的。

  祁晝抬眸看著我,那一瞬間,我又覺得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內心,只能故作坦蕩地回望過去。

  「……關係的確特殊,」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移開視線,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我們不是同事,更不是普通朋友——」

  老闆好像沒反應過來,提著嗓子「啊?」了一聲。

  我的心也跟著一懸,正常人自然做不出在一個陌生偏僻村子裡出櫃的事來。但我忘了……祁晝是個瘋子。他做事從來不受我控制。

  我幾乎忍不住要打斷祁晝了,就在這時,祁晝終於說完了這句話:「……我們是同學,相識相知十年的同學。」

  我先是鬆了一口氣,等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心跳更猛烈起來。祁晝這是什麼意思?他在威脅要揭穿我周灼的身份嗎?

  我的確想做回周灼——這十年,我做夢都想以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在父母靈前敬一炷香。否則那天同學會上,趙知義質問我時,我也不至於有那麼大的反應。

  但同時我也知道,因為父親的名單,以蛇男、張律師為首的那些人一定還在找我。我如果此時暴露身份,和找死無異,只會讓父親死不瞑目。

  老闆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表情,大笑著客套了幾句。我已經全聽不進腦子裡,不知乾笑得有多僵硬難看,只得低頭吃菜,掩飾神情。

  再抬頭時,老闆已不知何時走了,祁晝盛了碗雞湯放在我手邊:「剛才淋了雨,我讓老闆放了薑絲,你喝點驅寒吧。」

  我面無表情地一口氣悶了:「你鐵了心要把我的身份告訴所有人?」

  祁晝靜靜看著我,反問道:「你不是一直希望堂堂正正地恢復身份嗎?我答應過你的,我會幫你掃清所有威脅和障礙。很快,你就什麼都不用怕了。你信我。」

  ——又來了。真噁心。

  我冷漠地想:信你?我信你還少嗎?下場一次比一次可笑。

  十年前,我信你,我父母死,我被拋棄;

  十年後,我也曾想信你,下場是被你像狗一樣被拴在床上,被性暴力一遍遍折磨、失去所有尊嚴。

  對於祁晝的許諾,我絲毫不覺得感動,只是在心裡這樣想道:又來了,祁晝總是這樣一副勝券在握,強勢自信,對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樣子……對我了如指掌的樣子。

  我只覺得一股火氣在心頭翻滾,沉默地咽了下去,沒有說話。只是一遍一遍堅定自己殺死祁晝的決心。

  「我很喜歡你的行程安排,就按你說的走吧,」一片沉默後,祁晝或許感到了我的不悅,他輕嘆一口氣,換了話題。

  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你這幾天晚上如果一定需要獨立行動,務必小心……今天開車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著我們。」

  現在對於祁晝的話,我一律採取不置可否,既留心注意又不全信的狀態。

  沉默地吃完晚飯,時間其實還早,老闆其實還推薦了看日落的行程。

  我看出祁晝想去,但也很清楚自己並不想和他去。於是吃完飯便藉口頭疼回了房間。這次出行我都搶先訂了兩間房。自從被他囚禁控制後,只要和他單獨待在一個密閉的空間,我都有控制不住的創傷應激反應。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好了一些,但依然會讓我感到焦慮。

  民宿並沒有廣泛對外商業化,因此即便我們定的是最高價格的套房,依然衛生條件堪憂,牆壁滲水,透著種淡淡的霉味,卻與城市裡的苦澀的霉味不同,更讓人想到森林中腐朽的水汽。

  我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想到祁晝。事實上,離我決心殺他的那刻越近,我越會清晰地意識到,我對這個曾背叛我傷害我的人懷有多麼複雜深刻的情感。

  對此,我能做的唯一事情,便是快刀斬亂麻,我越忍不住想他,越更覺得他危險,越更忌憚他。我要在拼命壓抑的情緒反撲之前,儘快殺了他。

  我最後整理了一遍背包中的裝備和地圖,又回了一些信息。

  即便在和蘇玲玲的聊天裡,我也會裝作無意地提到和祁晝的旅行,並暗示他的主動邀約。蘇玲玲毫不懷疑,甚至還打趣我「秀恩愛」,又繪聲繪色地發來好幾個60s語音絮叨她和李雲湘的事情。

  都是些生活瑣事。只是這幾句話里說的李雲湘仿佛不是我記憶中認識的那個穩重理性、勤奮、目標明確的少女。蘇玲玲眼裡的李雲湘是腹黑幽默的、又甜蜜可愛,她提起她,就有說不完的話。

  ……真像啊。真像年輕時的我……對祁晝。

  事到如今,其實很多以前在意的事已經沒有意義了——比如祁晝和李雲湘當年是否有過曖昧情愫。因為事情的結果就是祁晝背棄了我。

  到底是這個原因還是那個原因,又有什麼區別呢?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過了一會兒,蘇玲玲的語音打了過來。我猶豫了一會才接通,裡面卻傳來一個質地清冷微啞的女聲。

  竟然是李雲湘。她仿佛公事公辦地叫我:「賀先生,現在有空嗎?有件事還是想和你說一下。」

  我微微一默,表示可以。便聽那頭李雲湘向對身邊人說了句:「玲玲,我有正事要和賀白說。你出去自己玩一會,別偷聽哦。」

  她竟說的這樣直白,我聽著都有些尷尬訝異。卻遠遠聽到蘇玲玲似乎絲毫不以為杵,開心應了。一陣腳步聲後傳來了房門關上的聲音。

  「事情比較突然,順手借一下玲玲的手機。 不過你放心,她什麼也不知道。」李雲湘果然是聰明人,三兩句就把我想知道的概括清楚了,「是這樣的。我打給你是因為趙知義剛才突然聯繫我,說當年整你家的那群人最近因為一些政策上的變動落魄出事了,又不知從哪得了你的一點消息。最近似乎在跟蹤你,你小心些……阿灼。」

  她說出這個稱呼時,我呼吸悄無聲息的一窒,面上卻只是冷靜問道:「為什麼要跟蹤我?這事你和祁晝說了嗎?」

  「我不知道。」李雲湘坦然道:「你當年的事情我其實不清楚,祁晝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具體的事情或者你家的隱私。這是你的事情,就像今天和你聊的,我也不會告訴祁晝。事實上,從高中開始,祁晝和我聊天,一般只聊學習或者聊你。他覺得自己比較直男遲鈍,就找我當僚機。作為報酬,他陪我練外語口語。我們就是這麼純粹直白的互相利用關係……周灼,這麼多年,祁晝只喜歡過你,那幾副送給祁晝的畫,都是他和你的故事。如果因為一點誤會就錯過了,我這個旁觀者都會覺得很可惜的。」

  和祁晝說的一樣。我知道她也是在幫祁晝解釋。

  我深深合了合眸,壓去所有軟弱複雜的情緒:「先不說這些瑣事了。趙知義是怎麼知道有人跟蹤的?」

  李雲湘沉默了一下:「……具體我不清楚。只知道當年你出事後,趙知義真的當你死了,曾掘地三尺查過害你的人。他其實心裡一直內疚當年沒有幫你不夠義氣、但是在懷疑你沒死後,這種愧疚又化作了懷疑……算了,我也說不清楚,有機會你自己問他吧。其實我也問過他為什麼不自己和你說,他就說了兩個字』尷尬』。」

  的確尷尬。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當年最好的朋友自以為正義地拒絕幫助我。而在十年後重逢後,先是嘲諷質問,又送上了這語焉不詳的消息,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該不該相信。

  不過,不論真假,我已經不怕了。

  十年,我早就躲夠了、活夠了。不論對於那些想要父親名單的敵人,還是祁晝,我都只想做個了斷。

  「謝謝。」我淡淡道,「那我先掛斷了,雲湘。」

  「……等等!周灼——」她突然提高了些聲音,「祁晝……一直在等你,他很愛你。雖然我不清楚具體的事情,但我了解他,他一定都是為了你好。能不能留點餘地?你們沒必要走到這一步的……」

  又來了又來了。

  為了我好?留點餘地?明明祁晝才是錯的那個,是他囚禁我,卻反而所有人都在勸我。

  「那麻煩你告訴他,」我聽到自己漠然道,「如果他真的愛我,那他的愛真是讓人窒息。我是個成年男人,不需要別人告訴我怎麼是對我好,該怎麼活怎麼做。」

  然後我毫無禮貌地徑直掛斷了電話。

  我不知李雲湘有沒有將這番話轉告給祁晝,總之祁晝面上毫無變化。我們像一對不太熟的搭子一樣玩了兩天景點,品嘗當地的流水席,還正好碰上了當地少數民族的婚宴。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