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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兜兜還等著鍾虞回去給他講睡前故事,半天不見人,撒上拖鞋跑出來,就見兩個大人彼此對視,手也緊緊牽在一起。

  蔣兜兜一愣,隨即喊道:「我也要牽我也要牽!」說罷跑過去,硬是將自己的小拳頭塞進了兩個大人的手中間。

  鍾虞同蔣紹言對視一眼,同時笑了,一邊一個牽住蔣兜兜,鍾虞問:「要不要盪鞦韆?」

  「要!」

  兩人同時使力將蔣兜兜拎起來,蔣兜兜雙腳離地前後晃了兩個來回才放下,興奮地臉都紅了。

  鍾虞看著他笑,冷不防面頰被什麼觸碰,轉頭看,竟是蔣紹言在他臉上落下了一個吻。

  目光相對,蔣紹言眼神明亮,陰霾全消。

  蔣兜兜不服氣,他爸已經霸占了小虞兒一星期了,怎麼回來還要跟他搶,當即踮腳嚷道:「我也要親!」

  蔣兜兜在鍾虞兩邊臉上各親一下,鍾虞道:「那我也要親兜兜。」

  又佯裝為難:「親那邊好呢?」

  蔣兜兜還忸怩起來,伸手捂臉,指縫卻張得老大。

  鍾虞便笑著望了蔣紹言一眼,無需言語,兩人齊齊蹲下,一左一右把蔣兜兜夾在中間,往小孩嫩呼呼的臉蛋同時親了下去。

  *

  時光悄然向前,很快開了春,萬物復甦。第二次化療後,蔣西北的病情原本有所好轉,卻在某天急轉直下,直接被送進了搶救室,醫生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好在有驚無險,這一次蔣紹言沒再聽蔣西北的,強硬地為他辦了住院。

  蔣兜兜幼兒園也開學了,每天放學由鍾虞接他來醫院,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蔣西北有沒有偷偷喝酒。

  鬼門關前走一遭,蔣西北精神和身體大不如前,整個人骨瘦如柴,東西都快吃不下,掛著營養液維持,哪裡還能喝酒。

  「兜兜啊,爺爺想喝但喝不下。」病床前,蔣西北垂眼看著蔣兜兜,努力打起精神。

  蔣兜兜不信,手腳並用爬上床,湊到蔣西北跟前:「爺爺,你張開嘴巴讓我聞聞看。」

  蔣西北張開嘴,氣若遊絲地呼出一口氣,蔣兜兜拱著鼻子去聞,突然擰起眉:「爺爺,你嘴巴怎麼這麼苦啊。」

  「因為爺爺每天吃藥太苦了,苦味都留在嘴裡了。」蔣西北又趕他,「兜兜快下去,別待在爺爺床上了,爺爺床上都是細菌。」

  蔣兜兜聽了這話卻沒動,一雙圓眼定定望著蔣西北,突然眼眶一紅,他從床邊滑下,跑到門口探頭張望,然後悄悄將門關上,又跑回病床邊,從衣兜里摸出塊奶糖,將那糖紙剝了塞到蔣西北嘴裡:「爺爺,苦的話你就吃塊糖吧,我不告訴別人。」

  想起鍾虞也在,又連忙看過去:「小虞兒也不會說的。」

  鍾虞心中滋味複雜,輕聲保證:「嗯,不會說的。」

  蔣西北清醒的時間不多,渾身疼痛難忍,打過止疼針就又沉沉睡了過去。

  病床邊支了張小桌子,蔣兜兜趴在桌上寫寫畫畫,鍾虞也開了電腦看資料,開始還以為蔣兜兜在寫幼兒園作業,見小孩時不時抬頭往蔣西北看,他放下電腦湊過去:「兜兜,你在幹什麼?」

  「我在畫畫。」怕吵到蔣西北睡覺,蔣兜兜聲音很小,「我想給爺爺畫一幅畫。」

  說完卻停下筆,嘴一撇:「可我不想畫爺爺躺在床上,也不想畫他頭髮都是白的。」

  過年那陣子蔣紹言給蔣西北染的頭髮,短短一個月已經全白了,整個人更是瘦得厲害,那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只剩了一層皮,包覆在嶙峋的骨架上。

  鍾虞摸摸蔣兜兜的頭髮,輕聲回道:「讓你爸爸給你找張你爺爺年輕時候的照片,你對著照片畫。」

  蔣兜兜眼睛亮了:「好耶。」

  沒多久,蔣紹言也從公司趕來,氣息微喘,風塵僕僕,跟醫生問過情況,蔣兜兜就吵著讓蔣紹言帶他回去找照片。

  「你去吧。」見蔣紹言朝他望來,鍾虞說,「我留在這兒守著。」

  蔣紹言走過去握住他的手,那一向溫熱的手掌罕見的有些涼。雖然請了護工,但連日來蔣紹言晚上都留在醫院陪床,明顯瘦了,肩膀依舊寬闊,原本合身的衣服卻穿著有些寬鬆,眼底也泛起疲憊的烏青。

  鍾虞回握住,以自己的體溫為蔣紹言取暖,笑了一笑說:「回去路上慢點開,不著急。」

  原以為蔣西北打了針不會很快醒,鍾虞便架起電腦繼續看資料,誰想蔣紹言帶蔣兜兜離開不過十分鐘,蔣西北就幽幽轉醒了。

  聽到病床上的動靜,鍾虞抬起眼,見蔣西北撐著手似乎想坐起來,便起身過去,幫他將床頭往上搖。

  蔣西北先在病房看了一圈,又去看外面的會客室,安安靜靜,都沒見蔣兜兜,開口就問去哪兒了。

  「回家去了。」鍾虞淡淡說。

  他站在病床邊,居高臨下,借著光將蔣西北臉上的落寞看了個分明,然而老頭嘴上卻依舊逞強:「回家去好,我跟你們說過好多次了,醫院細菌多,別總帶孩子來,就是不聽。」

  鍾虞默不作聲,蔣西北突然意識到他這是把鍾虞當成蔣紹言了,語氣算不上指責,但卻也不那麼客氣。

  長久以來,蔣西北對待鍾虞都有些彆扭,有蔣兜兜在還好點,兩人還能搭上一兩句話,要是蔣兜兜不在,基本就是無話可說的狀態。

  蔣西北住的是高級病房,整個病區都十分安靜,這過分的靜反倒叫蔣西北更不自在,喉嚨泛癢,剛咳一聲,鍾虞就把一杯水遞了過來。

  那水摸著不冷也不熱,溫度應該正好,蔣西北心中一動,仰頭看去。

  「你……」連日吞食苦藥叫蔣西北嗓子都啞了,他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這話叫鍾虞心中著實驚訝,他面上不顯,垂眸同蔣西北蒼老的雙目對視,選擇了實話實說:「以前的確恨過。」

  他那時恨鍾薛,恨老太太,恨趙德青程傑,恨蔣西北,甚至連自己都恨。

  但現在不同了,蔣紹言那麼愛他,蔣兜兜那麼愛他,他擁有的愛太多了,多到他的心裡只能裝得下愛,再也恨不起來。

  見蔣西北舉著杯子遲遲不喝,鍾虞平靜說:「放心吧,沒下毒。」

  這句刻意的玩笑話還真叫氣氛緩和了,蔣西北一笑,又故作冷臉:「真下了毒我也不帶怕的。」

  喝了水,喉嚨舒服了,蔣西北靠回床頭,鍾虞往他身後塞了個枕頭,讓他躺得舒服點,接著又去觀察點滴,估算還有多久得叫護士進來。

  末了低頭,發現蔣西北在看他,目光竟十分的慈愛柔和。

  目光再次對上,蔣西北這回沒躲,而是笑了笑,臉色蒼白虛弱,他以眼神示意鍾虞坐,等鍾虞拉把椅子坐在病床邊,才緩緩道:「以前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孩子不是一般的人,說實話,我……」

  說到這蔣西北停下,又往鍾虞望去,心想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我還挺喜歡你的,是個有頭腦有主見的,敢想敢幹,敢做敢當。」

  還有那骨子裡的韌勁和狠勁。

  蔣西北堅信自己當年的直覺,這孩子一看就是幹大事的,所以他到現在還不能完全相信,蔣紹言真能將這人留住。

  對蔣西北這麼高的評價,鍾虞只是淡淡笑笑,沒有應聲。

  蔣西北又咳了聲,將一整杯水都喝光了,轉頭望向窗外。夜晚來臨,天地暗成一片,這叫他感到心慌,也叫他突然產生傾吐的欲望來。

  「你想聽紹言小時候的事嗎?」

  鍾虞一愣,點頭:「想。」

  蔣西北臉上便流露出回憶的神色來,慢慢說道:「紹言這孩子跟你一樣,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心眼也實,認準了一件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鍾虞贊同大部分,但心想蔣紹言心眼還實?這人表面看著謙和,正人君子,暗地裡心眼不要太多。蔣西北怕不是帶了層濾鏡。但他喜歡聽蔣紹言小時候的事,便問:「還有呢?」

  「還有多著呢。他小時候也皮得很,那時候我還在島上,養了條純種的德國黑背,後腿立起來一米多高,可威風了,紹言特別喜歡那狗,走到哪兒都要牽著。」

  許久沒跟人說起蔣紹言,蔣西北說得自己也起了興,仿佛忘記了身體上的疼痛,腰杆都坐直了。

  「那狗極通人性,對紹言也親,後來退役了,我就把它帶回紹興的鎮子上養,紹言不知道多高興,從學校回來也不著家,牽著狗就出去,戴著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頂大蓋帽,挨家挨巷地走,說是要巡邏,結果有戶人家小孩怕狗,跑的時候摔破了頭,還是我去給道的歉賠的錢。」

  鍾虞莞爾,沒想到蔣紹言小時候這麼頑皮:「他那時候多大?」

  「比兜兜大點吧,七八歲。」蔣西北含笑回憶,又嗔罵道,「臭小子混帳事可沒少做,都是我這個老子跟在他後面給他擦屁股。」

  鍾虞沒想到有天能平心靜氣跟蔣西北這樣說話,他想到一件事:「他喜歡射擊也是小時候開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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