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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外夜色深沉,梁暮秋依舊沒反應,厲明深想他應該是睡著了,彎腰在他手背落下一吻,很輕,像羽毛擦過。

  「睡吧,晚安。」

  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病起來通常更嚴重,加上這些日子情緒積壓,梁暮秋這一場病來勢洶洶。

  早上醒來時,他渾身酸軟,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躺在床上好一會兒視線才聚焦,看清了雪白的天花板。

  餘光一偏,也看清了坐在病床旁邊的人。

  厲明深背靠在椅子上,兩條長腿微微岔開,雙手交疊在胸前,姿態十分端正。他閉著眼,呼吸均勻,似乎睡著了。

  梁暮秋動了一下,剛一動厲明深就警覺地睜開眼,放下雙手朝他看來,問:「醒了?」

  梁暮秋沉默以對,目光重新轉向天花板。

  厲明深沒再說什麼,起身走去病房外,很快就有護士進來量體溫。

  體溫38度,還是偏高,咳嗽也依舊嚴重,醫生建議拍胸片,厲明深一副家長姿態,直接做主同意了。

  梁暮秋不情願也沒辦法,從胸片室出來就以沉默表明自己的不爽。

  厲明深將他這副抗拒的姿態看在眼裡,於是看著梁宸安問:「早飯想吃什麼?」

  氣氛古古怪怪,梁宸安轉著眼珠,先看了厲明深一眼,又轉向梁暮秋,問道:「秋秋你想吃什麼?」

  梁宸安問他,梁暮秋不好不答,硬邦邦吐出兩個字:「隨便。」

  梁宸安於是扭頭沖厲明深,嗓音脆生生地喊道:「隨便。」

  厲明深說:「沒有隨便這個選項。」

  梁宸安眨眨眼,將厲明深冷酷的語氣學了個十成十,對梁暮秋說:「沒有隨便這個選項。」

  這小孩兒到底哪一頭的?梁暮秋停下腳步不滿地瞪著梁宸安,沒注意幾個醫生推著一張病床迎面而來,差點撞上的時候被厲明深拉開。

  厲明深拉著他的臂彎,梁暮秋被他帶進懷裡,額頭磕到了他的下巴,胸口也撞在一起。他清晰地感到心跳在那一秒暫停了。

  等醫生推著病床過去,厲明深才鬆開手,低著聲音問他:「想吃什麼,我去買。」

  梁暮秋垂著眼皮沉默,過了一會兒才悶聲說道:「我有手有腳,不麻煩你。」

  醫院就有食堂,高峰期人多,不僅醫生護士,還有前來就醫的病人和家屬。厲明深去窗口排隊,梁暮秋帶梁宸安找位置,剛坐下就聽到咣當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翻在地。

  他循聲望過去,不遠處,兩個人撞到一起,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端著的餐盤打翻了,湯湯水水撒一地。

  「長沒長眼睛啊,走路不看人啊?」中年人拾起餐盤,罵罵咧咧地走了,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再罵一句,「神經病。」

  另一個則是個年輕男人,穿著得體的西裝,手中拎幾袋早點,西服上濺到湯汁,湮出幾塊深色的痕跡。

  看清對方的臉,梁暮秋臉色陡然一僵。

  周圍的人紛紛看去,夾雜一兩句議論,年輕男人渾然不覺,失魂落魄得站在滿地狼藉中,目光始終望著梁暮秋的方向。

  對上樑暮秋的視線,他瞳孔微微一縮,不由自主移動腳尖,朝著梁暮秋的方向就要走過去,下一秒就被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滲出的寒意釘在原地。

  厲明深買好早餐過來,敏銳地察覺梁暮秋臉色不大好,並非神色懨懨的病氣,而是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朝著某個方向看去。

  他停下腳步也順著看去,微微眯起眼睛。

  厲明深買了清淡好消化的包子和米粥,梁暮秋沒吃多少,倒不是賭氣,確實是沒胃口。

  吃過早飯,抽血結果連同胸片一同出了,指標比前一晚降低,肺部也沒有感染。梁暮秋堅持要走,對張醫生說:「如果還要輸液的話我可以去村裡的衛生院。」

  厲明深還想讓他再住一天觀察情況,但梁暮秋異常堅持,他只好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梁暮秋飛快拒絕,拿出手機想打車,然而手機早就電量耗盡,便問張醫生有沒有充電寶。

  厲明深捏著車鑰匙站在旁邊,並未說話,神情冷峻,目光也落在張醫生身上。

  張醫生莫名其妙打了個哆嗦,感覺像是被冷戰的兩口子夾在中間。

  「充電寶啊……」有還是沒有,張醫生心道,這是個要命題。他一舔嘴唇,最終說道:「我這兒沒有。」

  梁暮秋只得作罷。

  厲明深走在前頭,梁暮秋帶著梁宸安跟在後面,離開了醫院大樓。

  前一晚厲明深將車停在停車場,停車場緊挨一片花園,裡頭栽種了幾棵楓樹,樹葉火紅熱烈。

  天氣不錯,陽光暖融,路過的時候,恰好有一片楓葉落下,在半空飄飄蕩蕩停到了梁暮秋的腳邊。

  梁宸安撿起那片楓葉,五角星形狀,他貼在鼻尖聞了聞,沒味兒。楓葉遮住他的下半張臉,他目光明亮地朝梁暮秋望去。

  雖然看不見,但梁暮秋知道他在笑,心中頓時一片柔軟,於是也笑了笑。

  誰料視線一偏,看到花園裡的人後,他的笑容頓時僵住,甚至連頭皮都瞬間繃緊。

  走在前頭的厲明深也注意到,回頭看一眼梁暮秋,又轉回去,眯起眼睛,審視的目光盯著花園裡的人。

  是早上在食堂的那個年輕男人,他已經換下了被弄髒的衣服,依舊是西裝革履,樣貌也端正,一副精英派頭,推著的輪椅上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神情怔忡地朝梁暮秋望過來。

  那眼神讓厲明深本能地感到不爽,仿佛所有的寶貝被人覬覦。他停下腳步,等梁暮秋走近後偏頭問道:「認得?」

  梁暮秋沒有回答。

  厲明深從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徐謙推著輪椅站在花園中央,目光追隨梁暮秋,直到坐在輪椅上的母親出聲喊他才恍然回神。

  腦內腫瘤壓迫視神經,徐母雖然做了手術,但視力大不如前,隱隱約約看到幾個人影,問:「是誰啊?」

  徐謙沒有回答,走到輪椅前,單膝跪在沾著泥土的石磚上,將母親身上的毯子拉高,仔仔細細掖好,起身時控制不住地朝梁暮秋離開的方向望去。

  第62章

  回去的路上厲明深開車。

  梁暮秋沒坐副駕,和梁宸安一起坐在後排,厲明深視線幾次從後視鏡掃過,看到他一直偏頭望著窗外,脖頸肌肉繃出僵硬的弧度。

  回到村里,厲明深踩下剎車,還沒停穩梁暮秋就打開車門將梁宸安抱出去。他快步往小院走,邊走邊掏鑰匙,摸遍口袋卻都是空的。

  「冬冬,鑰匙呢?」

  梁宸安環著梁暮秋的脖子,茫然地搖頭。

  身後空地上,厲明深不緊不慢停好車,從副駕拎出醫院開的藥,按鍵鎖門,車子發出滴滴兩聲。

  他走過去站在梁暮秋身後,慢條斯理問道:「找什麼?門鑰匙?」

  梁暮秋回過頭,看到厲明深手裡勾著他的門鑰匙,頓時睜大眼睛。

  鑰匙是前一晚厲明深抱梁暮秋下樓時順手塞進口袋裡的,他繞過梁暮秋將鑰匙插入鎖眼,熟練地向右一擰。

  噠一聲門開了。厲明深做了個請的手勢。

  梁暮秋閉緊嘴唇看他兩秒,抱著雲裡霧裡的梁宸安走了進去,回身就要把門關上,然而厲明深一隻腳已經跨了進來。

  論力氣梁暮秋原本就不是對手,何況還生著病,一番你推我擋,厲明深紋絲不動,他反而氣喘吁吁出了一身汗,狠狠地踩了厲明深一腳,抱著梁宸安上了樓。

  黑色皮鞋上一個清晰腳印,厲明深無語片刻,忽然笑起來。

  小院的一切依舊熟悉,厲明深才意識到他有多想念這裡。他在院子中央站了一會兒,走進廚房,挽起衣袖燒了壺熱水,拿上水和藥往樓上走去。

  梁暮秋已經脫下外衣,換上舒適的居家服,正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腳邊窩著一群貓。

  餘光看到厲明深「不請自來」,他哼了一聲,悶聲問道:「你是誰啊?」

  梁宸安還以為跟他說話,嚇一跳,小心翼翼地說:「我是冬冬啊。」

  「……」

  梁暮秋不吱聲了。

  厲明深沒把藥遞給梁暮秋,而是遞給梁宸安,說道:「我是誰你不知道?吃了。」

  梁宸安被塞了一手水一手藥,看看厲明深又看看梁暮秋,把藥遞給梁暮秋,學著厲明深的語氣命令:「吃了。」

  梁宸安當起傳話筒,還挺興奮,等梁暮秋吃完藥就眼巴巴看著他。梁暮秋莫名其妙:「看我幹嘛?」

  梁宸安於是扭頭對站在旁邊的厲明深說:「看我幹嘛?」

  厲明深目光落在那一群貓上,冷聲說:「我沒看你。」

  梁宸安於是又對梁暮秋說:「我沒看你。」

  「你傻啊?」梁暮秋哭笑不得。

  梁宸安扭頭,學著梁暮秋的語氣對厲明深說:「你傻啊。」

  梁暮秋憋不住笑了,擰了把梁宸安的屁股:「我跟你說呢,傻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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