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書名她都想好了,就叫《與唐簡商榷》。他若告官,她就拎兩壇好酒登門賠罪。往好里說,若寫書的人和書中的唐簡性格相仿,絕對懶得告官,那她賣書的錢就成了盤纏,逃婚去也,過幾年再設法還他的人情。救急不救窮,他鬍子都快拖雞屎了,人老境界高,一定會理解。

  小販對她的《與唐簡商榷》大加讚賞,連拍大腿:「哎喲!分析得好!早該有人寫了!公子,你不如幫他把第五卷寫了吧?我們發一筆小財!」

  在小販的提議下,她給《與唐簡商榷》加了個正標題《幽窗疑雲》,署名為城春草木生。兩人談好分帳條件,這五冊手抄本放在小販的攤位寄賣,賣多少錢都歸她。若賣得好,小販會找熟人自行付印一百本,再和她四六分,每十天結算一次。

  她回了家,一進門就被停月喊住了:「老爺在書房等你半天了。」

  父親和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對坐飲茶,她對老者客氣一禮,老者捋著鬍鬚誇她:「女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她入座,細聽父親介紹,家中老僕阿成在集市買糧,老者也在問價,阿成從他的口音中聽出是同鄉,一問,竟是鄰縣人氏,兩家只隔了十幾里路,老者甚至還記得,司清德早年在他家鄉當過縣令。

  阿成和老者熟稔之後,走動得頗密切,父親得知老者在品園當園丁,便請來相商:「小女年內就要嫁了,夫婿常年客居邊關,她也要跟了去,往後啊,這沅京的景致是難得一見了。小女自幼鍾情園藝,王大哥可否行個方便,讓她到品園住上數日,繪製一冊《百花圖》?以後也好有個念想。」

  昔日的父母官對自己口稱兄長,禮數有加,老者誠惶誠恐:「司大人,品園位于禁宮一隅,戒備森嚴,在下雖在品園多年,但人微言輕,請給在下一些時日。」

  父親步步為營至此,真像《幽窗記》里冷靜縝密的兇犯,每一步,都在謀劃之中。老者告辭後,她徑直問父親:「阿成和他結識絕非偶然吧?還有,太子舉辦荷花節,也在您的意料中?」

  司清德叫冤:「荷花節一事,為父也只有口無心一提,但入品園是得疏通關係。」

  她問:「若您想讓我在殿下面前,對您或大哥美言幾句,只消等他下一次舉辦節日即可,為何想送我入品園?稍有差池,司家就有風險。」

  司清德喝口茶:「節日嘛,一次是佳話,多了就不合適了,太子殿下何必落下驕奢的口實?為父不圖別的,只盼將來太子親政,乃至登基後,還能記著和司家小女有過一段情誼。」

  太子的確視她為友,但她一開始就不誠懇,由不得她不內疚。但另一方面,她理解父親。區區六品文官,在朝中根基淺,攀不上權臣,滿腹才學施展不得,正為前路費盡思量,卻發覺女兒誤打誤撞和太子結交,驚惶之後,想維繫關係也在情理之中。

  司氏一門的前途竟繫於自己一身,她穿過木廊,回了閨房。停月已入睡了,她俯身幫停月蓋好毯子,滿心只想《幽窗疑雲》能賣得好些。

  不願嫁一個滿心惦記著亡妻的人,也不願跟他去大風沙的邊關,還是得逃婚。

  盛夏到來之際,她入住品園。

  事情比計劃中順利,她以老者義女的身份,被帶去見陳友生,整個品園的園丁都聽命於他。哪知一抬眼,她就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在荷花節上,她向他請教過牡丹嫁接之法。陳友生也認出她,那日她和太子走開後,他才得知,方才那個被眾侍衛亦步亦趨跟隨的,是太子殿下。

  既是和太子相熟,豈有阻攔之理?陳友生笑道:「入夏了,園中蚊蠅多,女公子作畫時可要注意了。」

  她也笑:「那就多畫些驅蚊植物吧,據聞品園有上百種?」

  陳友生很懊喪:「一度是有的,但有些珍稀品種不適應沅京氣候,花了大力氣,才存活了數十種,還需再尋些方法。」

  她和陳友生談得投機,幾成忘年交,每天跟著他勞作。一開始,陳友生還會勸她走走看看就行了,見她是真心喜歡,就順著她了。女子裝束多有不便,在品園,她仍作男兒打扮,疏枝除蟲施肥,全然不在話下。

  《幽窗疑雲》果真賣得不錯,她和小販分了幾回帳,神清氣爽。她繪畫時盤算攢夠盤纏就走,尋一座小城客居,到大戶人家當花匠,也該夠吃飯穿衣了,等到待膩了,就換一座城,世間這麼大,總能遇上良人。

  七夕節,太子來了。她蹲在牽牛花叢里鋤草,忽聽見他的聲音:「不用跟得太近,我想自己走走。」

  她等太子的腳步近了,才直起身,嘴唇嘬出一個唿哨,笑望著他。這招是跟義父學的,他說草叢裡常有蚱蜢青蛙等等,先驚走它們,免得被它們嚇一跳。品園雖大,但對蛇類早作了措施,她行走其間,從不害怕。

  太子綻開笑顏:「你來了?」

  她心頭一熱,他是真心歡喜看到她呢。兩人站在花叢說著話,太子說那日回宮,就找到品園的侍衛長,讓他留意一個姓司的少年,但半個月過去,侍衛長卻說並無司姓少年來問訊。他又等了數日,終按捺不住,過來走走。

  她解釋說由義父帶進來看看,一到黃昏就回家住,並未算在品園的名冊內,太子猶豫了一下,問:「今晚能不能例外?」怕她拒絕似的,急急補充,「宮裡有夜宴,但父皇大概要去雲妃那邊,我不想去。」

  自從西域來的雲妃得寵後,皇后所在的北宸宮無限冷清,連她都有所耳聞,她頗歉意:「可我酒水小食都未準備。」

  太子在木椅上坐了:「能聽你說些市井見聞,我都覺得好。」

  她瞥一眼十來步開外的侍衛們,咽下為他改寫《幽窗記》的消息,講起民間傳說。講了幾則,摸到腰間的水壺,喝了幾口,發覺太子的目光停在她臉上,非常的專注,她心一跳,挪開眼光去瞧初開的牽牛花,想找點話來說:「陳老伯說,這個品種來自東瀛,名字很雅,叫故都的秋。」

  太子渾然不覺她不自在,嘴角噙笑,依舊瞧著她,她扯了扯領口,一股莫名的燥熱感在四肢百骸里衝撞,漲鼓鼓的,難受得緊。太子這才迴轉神,面上一紅:「你相信牛郎和織女的故事嗎?他們總在今晚相見。」

  「不信。」她說,「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多慘啊,我不希望它是真的。」

  太子剛要說話,侍衛已走來:「殿下,夜宴早去為好。」

  夕陽西斜,她低下頭,望到自己的影子和太子的影子交疊,像親密的抱擁,她臉孔發燙,剎那間,心驚肉跳地明白,她為太子心動,她渴望時時見到他。

  侍衛又道:「最少要去一趟娘娘那邊,若您不去……」

  她怕太子為難:「殿下,明日小的再為您辨別牽牛花的品種。」說罷不敢再看他,利落地收起工具箱,背起來走了。

  走出老遠,回頭一望,太子的身影已消失在路的盡頭。她在晚風裡只覺惘然,良人在此,卻遠如星辰。

  她想,我得走,在我尚能邁開腳步時,日行千里,夜奔八百,趕緊走。

  終究沒走成。

  太子身邊一刻不離人,她若將《幽窗記》潔本呈上,只會害了他。她去找小販,讓他給潔本做個封套,裡頭再塞些花卉圖頁:「表妹看的時候,不會現出破綻。」小販哈哈大笑,「《植物詳解》?虧你想得出來!不過,公子你畫花花草草的水平厲害!」

  她說:「我畫幾冊賣賣看?」

  小販仍笑:「不收!太冷門了,賣不動!」又道,「有好幾個人買了《幽窗疑雲》,對你讚不絕口,非要我說出作者是誰不可!」

  她驚道:「沒說吧?」

  「那哪能說!」小販很得意,「在這點上,我就佩服唐簡,俠探嘛,神秘點好,老拆壞人台,誰不記恨?一旦把身份亮得太白了,下一個就被殺!」

  她笑了:「那可不行,他要活到鬍子拖雞屎的年紀,還給我們講故事。」

  小販循循誘勸,讓她假唐簡之名,寫出第五卷,等不及的人肯定想買。若她怕被唐簡追究,封皮印上細小的「偽作」二字就行,價錢不會太高,但預計也能賣不少冊,能賺點小錢。

  她謝絕了:「我寫《幽窗疑雲》已是迫不得已,等日後緩過來了,要向唐簡致歉,冒他之名萬萬不可。」

  小販嗤她迂腐,她笑而遠去,回品園勞作了幾個時辰,可是直到太陽落山,仍未見太子人影。她閒不下來,便在兩棵杏樹之間搭了一隻鞦韆,來年春天,一旁木香的枝條垂下來,就正好盤繞在繩索上,遊客們會喜歡吧。

  她盪了一會兒鞦韆,躲到梔子花叢吃紅豆糕,是從南市的老字號買的,本想著要和太子分享,他不來,就都歸她獨享,再從水井裡取出一壇梨花白,細斟慢飲。這梨花白是陳友生去年釀的,品園的園丁都用它解暑,她喜愛它的滋味,每日都會喝上一小杯。

  也許是和太子分別在即,她心緒嘈雜,索性在草坪上躺倒,天空繁星密布,像長桌上浮滿酒杯,而她只管取來一杯又一杯,痛飲不休。<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