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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娥看了看堆積如山的奏摺,道:“陛下,若事事都要哭,這日子便沒法過了。”

  趙桓默然。

  最終還是立了趙禎為太子。

  趙桓在硬撐了兩年之後,終於撒手西去。

  臨終之前,他拉著劉娥的手,斷斷續續道:“朕許你垂簾聽政,朕許你有廢立天子之權,朕許你凌駕百官之上,朕許你…”

  說到最後,趙桓的聲音低了下去,他死死地抓住了劉娥的手,艱難道:“朕許你,過你想過的日子。”

  劉娥終於哭了出來。

  趙桓抬起手,想去擦掉她臉上的淚花,然而手伸了一半,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劉娥握著他的手,哭到不能自己。

  江山與美人,兩難之中,趙桓還是選擇了她。

  她原以為,她對趙桓是習慣,然而當那個人真正閉上眼的時候,她終於明白,日久生情,不是什麼權衡利弊。

  日久生情,也是情啊。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趙桓只給她留下簡短的幾句話,和一個風雨飄搖中的大宋江山。

  她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政事就淹沒了。

  那個驚艷了她時光的少年,已經蠢蠢欲動,準備起兵謀反了。

  劉娥在房間與自己對弈,一念起,滄海桑田。

  最終她仍是需要護住趙桓留給她的江山。

  臣子們獻上武后臨朝圖,暗示著讓她登基為帝。

  劉娥將圖扔在地上,抿了一口茶,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朝臣,漫不經心道:“先帝待哀家情深意重,哀家怎能做對他不住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年齡越來越大,對於當初耿耿於懷的意難平之事,她如今也能坦然面對了。

  龔美送她入王府,或許是真的為她好。

  趙桓固執地將她圈在身邊,或許真的是為了給她無上的尊榮。

  人老了,能想到的,都是旁人待她的好。

  唯獨那個驚才絕艷的少年,她已經想不到半點好了。

  她早已經過了捧著話本發呆的年齡了,楚河漢界,劍拔弩張,似乎是她與趙爵最好的歸宿了。

  直到那夜,她的寢宮裡又來了一個少女。

  與二十年前的那個少女不同,這個女子,是愛笑的,眉眼彎彎,舉止風流,像極了多年前的趙爵。

  杜宇一進屋,便大刺刺地坐在椅上,翹著二郎腿,膝蓋一晃一晃的。

  她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脖喝下,那鮮紅的唇脂便留在杯子上。

  杜宇道:“咱大宋朝的貞節牌坊那麼多,真心不缺娘娘這一個。”

  “先帝那個短命鬼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你還抱著他的牌位做什麼?”

  “麻溜的,該娶娶,該嫁嫁。人生得意須盡歡,再不瘋狂,你就真的老了。”

  劉娥抬起頭,杜宇那眉目含笑的面容便撞進了她的眼眶。

  杜宇笑著道:“人生雖然不能跟話本子上一樣,來個不期而遇,互訴衷腸,一了多年未宣出口的我也喜歡你。”

  “但我們可以在把控的生命里,將遺憾降到最低。要不然,那句我也喜歡你,帶進了棺材裡,才是真的委屈到死。”

  “就像我姐姐,臨到死了,才終於弄清楚她究竟喜歡誰,可惜來不及了,她欠那人的一聲喜歡,到死都沒能說出口。”

  劉娥沒有說話。

  杜宇走上前,歪著頭與劉娥對視,道:“你不欠大宋一個力挽狂瀾的太后,也不欠先帝一個守貞的寡婦,你對得起大宋江山,對得起趙家列祖列宗,對得起天下百姓,唯一對不住的,是你自己。”

  “你欠自己一個人生。”

  劉娥閉上眼,她幼年喪父母,中年喪子喪夫,人生所有苦難,她都走了一遍。

  劉娥睜開眼,目光一片清明:“襄陽王起兵謀逆,非死不可。”

  杜宇笑了一下,道:“知道,王爺非死不可。”

  “娘娘,你有沒有聽過那麼一句話?”

  “什麼話?”

  “你之所以在路上走得輕鬆,是因為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杜宇笑了一下,眉目輕挑,道:“杜宇不才,願做為王爺負重之人,以報王爺大恩。”

  “杜宇會給天下一個交代,還請娘娘,千萬珍重。”

  逆著光,杜宇走了出去。

  劉娥伸出手,細碎的陽光灑在她掌心,暖暖的。

  襄陽王趙爵伏誅,自此之後,大宋王朝再無藩王割據之勢,她將趙桓留下來的所有爛攤子終於解決完畢,還政於皇帝趙禎。

  還政之後的劉娥,也終於要走完了她坎坷的一生。

  臨到斷氣前,趙禎給她換上了皇帝的袞衣,劉娥一口氣沒上來,眼前便黑了過去。

  皇太后崩逝,陪葬永定陵,諡號“章獻明肅”皇后。

  黑暗中,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死也不要跟孤在一起?”

  “孤順了你一輩子了,唯獨這一次,不想再順著你了。”

  “孤不是什麼好人,孤只想跟你在一起。”

  “娥姐姐,為孤而活一次吧,也為你自己而活一次。”

  青史幾番春夢,紅塵多少奇才。

  不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三觀炸裂,求輕噴QAQ

  第72章 南星

  南星自記事起,就發覺她娘喜歡對著一塊木雕發呆。

  其實也不能說是木雕,南星曾背著她母親偷偷拿在手裡瞧過,那是一塊雕工極為粗糙的把件,上面雕著一個小小的青字。

  天長日久了,那個把件也被她娘摸得光滑起來,猛然一看,也就瞧不出那粗糙簡單的雕工了。

  南星不知道那是誰送給她娘的,但送東西的那個人,應該是她娘的心上人,她不曾蒙面的爹。

  一日,南星又見她娘對著那塊竹子發呆,便開口問道:“娘,那是我爹送你的嗎?”

  竹葉青下意識道:“不是。”

  南星的眼睛瞬間就瞪圓了。

  不是她爹送的,那是誰送的?

  可既然不是她爹送的,她娘又為何總是拿著那竹子發呆呢?

  南星想不明白。

  對於想不明白的事情,南星便仍在一邊不去想。

  她娘愛看誰送的東西,那就看誰送的東西,她娘開心就好。

  但事實上是,她娘活得並不開心。

  在南星記憶里,她娘一直都是一個不怎麼愛笑的人,清清冷冷的,愛穿著一身青衣,再提著一把劍,三丈之外,都能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殺氣。

  她娘是個殺手。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一個孤獨倨傲的殺手。

  好在這些年她娘殺的人少了,她也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提心弔膽守著她娘回家了。

  東京城是一個很繁華的地方,可她娘總不喜歡這個地方。

  南星便問:“娘,你喜歡哪個地方?咱們去那個地方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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