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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蘊霏說一句,二人的臉色就變差一分,可見宮裡的消息尚未傳至趙府。

  「不僅如此,他還以保護陛下之名命令禁軍將整個皇宮圍成鐵桶,」林蘊霏道,「林彥居心叵測,假使讓他掌權,兩位不妨猜猜趙家能有喘息的餘地嗎?」

  不用她講,趙澤源亦能預料林彥得勢後定會回頭狠狠報復趙家。

  但他目前已經失去了可以扶持的皇子,這些年此起彼伏的黨爭和操持一大家族更是漸次消磨了他的心力。

  趙澤源頹然道:「他是陛下欽定的監國,趙家如何能違背君意呢?」

  林蘊霏揚高語調:「倘若我說,他拿出的是假聖旨呢?」

  趙澤源渾濁的眼珠子登時微瞪,沉聲問:「殿下有幾成把握?」

  「至少七成,」林蘊霏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說,「除此之外,我這兒還有不少他的把柄,都是板上釘釘的鐵證。」

  趙越樓思忖了片刻,說出心中疑問:「如今陛下昏迷不醒,林彥身後不僅有數千禁軍,還有支持他的一眾朝臣。縱使殿下能拿出證據,也難以逆轉時局。」

  「再者說,即便費力推倒了林彥,趙家也沒有可以扶持的皇子了。」

  趙澤源聽罷不語,林蘊霏知曉他與趙越樓有著一樣的顧忌。

  「禁軍之所以聽他指令,無非是因為那道聖旨,我若揭露聖旨為假,他們焉願意繼續同林彥一起行謀反之事?」林蘊霏早就想到了這茬,「僕射大人不是同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交好嗎?」

  「你的意思是讓我動用五城兵馬司?」趙澤源不太贊成道,「五城兵馬司作為京中衙門,如何能夠進宮?何況五城兵馬司如果與禁軍廝殺起來,那便少不了腥風血雨。」

  「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事,五城兵馬司此舉是為清君側、護帝王,有何不可?」

  林蘊霏的語氣里透出一股叫人難以忽視的殺伐決斷:「皇宮裡流的血難道還少嗎?僕射大人偕同趙家能有今日的成就,難不成沒有踩碎過白骨嗎?」

  「還是說僕射大人在太平年歲里享多了清福,再沒有當初的鋒芒與血性?」

  她的話如同千萬根針扎在趙澤源的脊梁骨上,但趙澤源終究不是二十歲初出茅廬的士子。

  他壓抑著被小輩挑釁的怒火,說:「殿下,你的激將法於我無用。我的抉擇便是趙家的抉擇,我絕不能讓趙氏一族為我的衝動負責。」

  「僕射大人不敢冒險其實是因為趙家推不出儲君吧?」林蘊霏一語中的,「要我說,舅舅一開始就不該捨近求遠,放著我這位親侄女不用,而去選擇那懦弱無才的林懷祺。」

  她將話說到了這份上,在場的兩位聰明人哪裡會不明白她的志向。

  「你……」趙澤源看著神色坦然的她,一時說不出話,「你竟有這般出格膽大的想法!」

  「出格嗎?我不覺得,」林蘊霏不欲與他做過多的爭辯,她玩味地啟唇,「僕射大人如今已瞧見了我的野心與本事,你且好好考慮吧,是要趙家亡,還是將賭注放在我的身上贏得一線生機?」

  「趙氏一族的興亡如今就取決於你的一念之間。」語罷,她像是一位局外人,好整以暇地等待二人的答案。

  深邃的沉默放大了趙澤源父子心中的焦灼。

  不過片刻的工夫,林蘊霏便瞧見兩人出了一腦門的汗。

  「父親,」趙越樓率先打破死寂,朝著趙澤源深深行禮,「我們按殿下說的做吧。」

  男人的眉宇間幾乎鐫刻出一道難愈的深褶,嘆道:「越樓,你知曉自己在說什麼嗎?」

  趙越樓當然清楚這個選擇意味著什麼,他昂首看向男人:「可如今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

  趙澤源嘆出一口綿長深重的氣,轉頭對林蘊霏說:「殿下,假使我願意配合你,你能許給趙家什麼好處?」

  真是老奸巨猾啊,在此等關頭也不忘撈取利益。

  林蘊霏看著他沒說話,用行動告訴對方免談。

  「也罷,是我多嘴,」趙澤源悻悻地摸了下鼻子,再開口時鄭重其事,「我願與殿下合作。」

  林蘊霏滿意地牽起唇角。

  *

  這一夜,皇城內有太多人徹夜未眠。

  子時猝然降起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敲打在窗欞上,嘈雜驚人。

  寅時末,被聖旨傳喚進宮的朝臣們也三三兩兩地往攀登大殿前的漢白玉階梯。

  殿外圍著眾多禁軍,冷雨往臉上拍過來時,他們的眸子絲毫不眨。

  殿內林彥立在平素的位置,注視著幾步之遙的御座,神情頗有幾分勝券在握的自得。

  中書舍人陶慳與賈得全分立金階兩旁,陶慳雙手拿捧著明黃色的聖旨。

  趙澤源捏著手中的玉笏,眸子如含寒星。

  同列但處於末尾的江瑾淞聽著周圍人的竊語,聲色不動。

  所有人都知曉,這將是個非凡的早朝。

  卯時鐘響五下,雄渾的鐘聲被轟轟大雨聲掩蓋了些許,多了些沉悶。

  御座之上仍舊空缺,這是文惠帝抱恙的第五日。

  陶慳見狀打開手中聖旨,朗聲宣布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今龍體欠佳,然天下之務,所系甚重,不敢懈怠。三皇子林彥仁德嘉敏,文武雙全,特命其監國,其餘賢臣忠將,為其輔贊。萬望廣納群智,切忌偏聽偏信。欽此。」

  誦畢,他看向林彥:「三皇子,還請接旨吧。」

  雖說夜裡消息就傳到了眾人耳朵里,但真正聽見又是另外一碼事。

  霎時間,各懷心思的群臣齊齊將目光落至林彥身上。

  林彥則趨前一步,欲從陶慳手中接過聖旨。

  「且慢。」一道稍許冷淡的聲音在殿外響起,讓眾人不由得循聲看去。

  烏雲連帶著白雨壓在傘面上,林蘊霏於風雨中安之若素。

  她今日穿著繁重的宮裝,衣裙上用金線繡著瞿鳥紋,配著明艷的榮光,在這陰鬱天氣里簡直是濃墨重彩。

  第110章 林彥便清楚自己算是完了。

  「嘉和公主怎可來此?」從驚艷中回過神後, 眾臣不禁交耳道。

  「是啊,一介女流意圖參政,成何體統?」

  聽見他們對林蘊霏的非議, 江瑾淞眼裡浮上濃濃的擔憂之色。

  林彥的臉色即刻陰沉下來,他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來闖金鑾殿。

  毫無來由地, 他的額角猛烈地跳了跳,忙將聖旨奪過。

  守衛殿宇與早朝秩序的禁衛出言攔道:「殿下, 這裡不是你該踏足的地方。」

  傘遮擋不住斜雨,砭骨的寒氣隨雨珠滴入林蘊霏的後領, 使她徹底清醒。

  「若我非要進去呢?」她撩起眼皮, 問。

  禁衛按住腰間佩著的刀,加重聲音強調:「閒雜人等不得入金鑾殿。」

  「諸位大人, 本宮今日出現在此並非有心胡鬧, 」林蘊霏鬢邊的髮絲因狂風而凌亂, 她卻不為所動, 擲地有聲, 「我想要稟明一事, 此事關乎大昭社稷。」

  趙澤源配合道:「既然是關乎社稷的要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吶。」

  「諸君不若側耳聽之,假使殿下所言不實,再將她請出去也不遲。」

  六皇子一黨見趙澤源出聲,亦跟著附和:「是啊, 萬一真有什麼耽誤不得的大事呢。」

  林彥哪會看不出二人在一唱一和:「早朝尚有一堆事要商榷,公主如若有話要講, 待早朝結束後先向本宮這個監國言明,本宮擇日再與群臣共決。」

  他一黨的鄭慎聽出他話里的暗示, 高聲說:「三皇子說得在理,大昭素來無有女子干政的先例,嘉和公主此舉實在是僭越。」

  他的話隨即引得一批人頷首。

  「欸,鄭大人此言差矣,」趙澤源道,「一月前公主殿下於雲州力挽狂瀾,其為國為民之心,婦孺皆知。」

  「她今日為社稷計,便不算是閒雜人等。」

  他這番話慷慨激昂,勸動不少中立的臣子。

  處在風口浪尖的林蘊霏徑直去看林彥,道:「我想要叫諸位知曉的事可不能經三皇子的手……」

  「因為本宮欲告發三皇子假傳聖旨。」

  「什麼?假傳聖旨?」宛若一顆石子砸入湖面,驚起層層漣漪,殿內立時譁然。

  林彥拿著聖旨的手悄然攥緊,他抿起唇瓣,穩住語調:「嘉和,本宮雖不清楚你為何就與我生了嫌隙,但明堂聖座下容不得你鬧脾氣,更容不得你隨口構陷。」

  他有意給她安上胡攪蠻纏的名頭,將大事化小。

  且他面上神情從容,一點不露心虛,叫許多原本相信林蘊霏的臣子搖擺不定。

  林蘊霏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今日我敢當著百官的面道出此言,便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三皇子若心中無愧,何妨與我對峙以證清白,免得日後惹來猜忌,不是嗎?」

  「諸位,本宮如今可以進這金鑾殿講話了嗎?」

  六位尚書眼觀鼻鼻觀心,遲疑地看向林彥。

  林彥則暗自將指骨捏得卡卡作響,半晌揚起微笑道:「嘉和,你進來吧,我們好就此將話說明白。」<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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