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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想到馮川的遭遇定然有他的指使,曲天流在慈默眼中已經變成了可怕的代名詞, 就連微笑都顯出不似人類般的瘮人。

  慈默一時間口乾舌燥, 什麼也沒說出來。

  曲天流的樣子與他的緊繃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對方用眼神掃射他,如同在審視一件商品是否合自己的心意。

  最後,那目光落在了慈默亮著的手機屏上。

  曲天流嘆了口氣:「誒呀, 怪不得不理我, 原來在跟其他人打電話呢。」

  慈默生怕再讓曲天流記恨上馮川,手一抖把通話給掛斷了。

  「是外賣,」他聲音有些艱澀地說道,「我點的外賣快要到了……」

  曲天流神色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不知有沒有相信。

  他慢條斯理地說:「不是同你說過少點外面的東西嗎?吃到不乾淨的食物可是容易生病的……」

  他從果籃里拿了一個蘋果,扔到空中又接住。

  「交朋友也是一樣的, 總是接觸不乾不淨的人,也容易不舒服……」

  曲天流恨鐵不成鋼一般嘆了一口氣:「真是太不乖了。」

  他表現得風平浪靜, 慈默卻只覺得汗毛直立。

  短短几句話, 總讓慈默感到他隨時要從背後抽出一把砍刀,一邊笑一邊抹他的脖子, 說他不乖。

  雖然曲天流沒有放什麼狠話, 可與之前溫文爾雅,包容又大度的樣子截然不同。

  這是……意識到自己因為識破了他的真面目而疏遠他,所以連裝都不裝了嗎?

  慈默生出一種和野獸共處一室的危機感,他記得在網絡上看到過,當你遇見猛獸的時候,最好的選擇是原地不動直接裝死, 一旦選擇拔腿就跑,便會被當作獵殺的對象,那樣死得更快。

  所以,慈默吞咽了一下,給他倒了一杯水,特地倒的涼水,想讓他消消火氣。

  但顯然曲天流並不吃這一套,把水杯推了回來:「走,我們出去吃,我請客。」

  邀請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慈默只覺得自己騎虎難下。

  無奈中,他努力作出開心的樣子,同曲天流一起下樓。

  路上他的手機響了兩次,毫無疑問都是馮川打來的。

  慈默直接掛斷,但對方仍舊鍥而不捨,似乎不聽到他的聲音就不罷休。

  曲天流走在慈默後面堵住了他的退路,悠悠然說:「這次也是外賣嗎?」

  慈默感覺後頸發涼,來電像是死亡鈴聲一般讓他的心臟一顫一顫的。

  他索性直接將手機關機,免得進一步惹曲天流不快。

  兩人來到了從前常去的餐廳,頂層的明亮包間從前讓慈默感覺溫暖又舒適,現在卻只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似乎所有的想法都在燈光的映照下無所遁形。

  曲天流來了也不說話,只是低著頭自顧自切著牛排,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他沉默著不開口,弄得慈默也不敢打頭陣,只能埋頭翻盤子,那點蔬菜快被他翻爛了。

  許久,曲天流似乎終於從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來,叉起一塊肉,放在了慈默的盤子裡。

  「多吃點,你看你瘦的,像個骨頭架子一樣,明明開學的時候臉上還有一點軟肉,怎麼還沒了呢?」

  這般有些示好的話語讓慈默心裡長舒了一口氣,正想順著台階往下走說上兩句,但當他的目光落在盤裡的肉塊上時,醞釀出的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牛排只有三分熟,甚至能看到其中的血絲。

  慈默從來不喜歡吃這種不熟的食物,就連土豆也要烤得焦焦的才滿意。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同曲天流說過這種事,當時對方沒說他沒口福,只說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

  曲天流知道他的習慣,他是故意的。

  如同一種強加的命令,測試他會不會欣然服從。

  慈默覺得有些噁心,其實以他現在的味覺根本嘗不出什麼,眼睛一閉,心一橫也就咽下去了,算不得什麼大事。

  但慈默就是覺得有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憑什麼他要遭到這樣的對待,既然瞧不起自己,那就不要來招惹自己啊,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他現在已經完全把曲天流放在了自己的對立面,心中剩餘的那點倔讓他不允許自己露出半分委屈的樣子。

  於是,那不滿就變成了惱怒,催生出一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

  他把餐具一丟,抬起臉直直看向曲天流,像是要和他打擂台。

  他乾巴巴地說:「我吃飽了。」

  慈默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語氣沒什麼氣勢,反而有些打腫臉硬充胖子的托大感,看著曲天流面無表情的臉,那點勇氣飄飄呼呼落了下去,像是融化在空氣中的水霧。

  我在幹什麼,他想,我為什麼要跟曲天流對著幹,這位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此刻,被稱為大魔頭的人用一旁迭好的餐巾細細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一陣沉默之後,他怕說得彎彎繞繞慈默聽不懂,選擇直奔主題。

  「馮川走了,你有沒有很傷心?」

  這話題怎麼又繞回去了……

  「我傷心什麼,」慈默裝作不在意地說,「他以前總是找我麻煩,我躲他還來不及呢。」

  曲天流瞳孔幽黑,許久,才慢悠悠說道:「那就好。」

  不管慈默是不是真心的,這個回答在某種程度上取悅到了他。

  人生在世難免有走錯路的時候,現在討人厭的傢伙就要永遠消失了,自己不是不能大度一些,包容慈默先前的那點牴觸。

  誒,自己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心軟。

  慈默不知道對方勉強「原諒」了自己,緊張的情緒中,他往嘴裡塞了一口蔬菜。

  曲天流看著他凸起的臉頰肉,一鼓一鼓像小倉鼠一樣,忽然稍微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舉動。

  幹嘛要嚇他呢,沒有挑撥離間的傢伙,他還是蠻乖的……

  但這點想法很快被唾棄所取代——

  自己也不能太包容他,不然讓一個玩物得寸進尺,左右自己的想法,可就貽笑大方了。

  慈默還沒嚼完,就聽曲天流提議道:「宿舍多少有不方便的地方,很多東西都是公用的,今天收拾一下東西,到我那裡去住吧,空房子多。」

  慈默差點被食物嗆到。

  他連著喝了半杯水才把食物順了下去,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了不了,我住宿舍挺好的,怎麼能總是麻煩你……」

  曲天流沒有回話,而是伸手敲了兩下桌子。

  慈默皺眉,覺得他這樣打斷別人說話的方式很不禮貌。

  先前和他相處得那麼舒服,說明他並不是不懂如何尊重人,現在肯定是有心的。

  反觀曲天流,仍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舉動有問題。

  「慈默,」他很少這樣喊大名,「你確定要放棄站在我這邊的機會嗎?」

  哦,原來是讓他站隊啊。

  慈默如果答應,恐怕以後曲天流便會覺得他十分好拿捏,隨意唬兩句就耷拉著腦袋跑過來對他言聽計從。

  但如果不答應……

  思來想去,慈默決定先穩住他。

  「那……那好吧,不過我要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開什麼玩笑,一會兒卷著包袱就溜,任何事都沒有保命重要。

  曲天流對他的順從較為滿意,大發慈悲地把涌到嘴邊的「你那些破爛有什麼好收拾的」話咽了回去。

  暗流涌動下,這頓飯好在終究平靜地收場了。

  慈默最後艱難地露出一個笑,然後在逃離對方的目光範圍後跑得飛快。

  曲天流說晚上派車來接他,他必須抓緊時間趕快開溜。

  可等真的輕裝簡行帶著包袱出門時,他卻不知道要去哪裡了。

  他先前的設想是一邊打工一邊去找家人,可這樣的計劃太過理想化,他根本沒有拿到文憑,是找不到高薪的工作的,而且保不准曲天流會想辦法追上來,他只能逃難一般一直向前走。

  如果這樣,那和流浪又有什麼區別?

  慈默抽了一下鼻子,為自己的生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感到難受。

  如果……如果睜開眼睛就能回家就好了。

  慈默情緒激動時就容易感到不舒服,現在身體更是微微有些發熱,連帶著大腦都變得模糊起來。

  高爺爺說了,只要其中一具身體死亡,另一具就會好起來……

  所以,他距離曾經近乎完美的生活,或許只有一步之遙而已。

  不需要做多餘的事,他只需要狠下心來對自己……

  「小心!」

  驚叫聲中,慈默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往後拽去,他瞬間失重跌倒,但沒有直接摔在冰冷的馬路上,而是砸在了一具軀體上,飛速的貨車擦著他的腳呼嘯而過。

  「對不起對不起,壓著你了吧……」

  慈默道完歉,才發現救自己的人竟然是馮川。

  馮川心有餘悸地喘著氣,動作有些粗暴地拉著慈默一起站起身,不由分說拽著他走到更安全的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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