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二人相差十餘歲,臣聽聞賀氏是被迫出嫁。”蕭懷玉又道,“大婚當日,林萬晟醉酒,並對賀氏動了手,本家非但沒有替新婦撐腰,竟還責怪起了自己的女兒。”

  “女子受父母所逼,嫁到一個陌生且對自己毫無情感的家中,我不敢想像她日後的遭遇。”賀氏的事,讓蕭懷玉想到了自己的長姐,“當年,撫養我成人的長姊,也被當作物品一樣賣給了夫家,在她遭受欺凌時,也如現在的賀氏,被本家指責,這無異於拋棄。”

  “他們寧願向著外人,也不肯將自己的骨血從泥潭中拉出來,因為是他們親手將她推進深淵的,”蕭懷玉憤怒道,“我當年之所以冒著殺頭的風險進入軍營,也是為了懷凝和我不受父母所逼。”

  對於蕭懷玉的話,平陽公主顯得異常平靜,“賀氏只是萬千人當中,你所看到的一個,但卻不是唯一,也非少數,甚至我曾經也是其一,只是不是人人都是我,人人都有這樣的手段去抗爭。”

  “沒有力量,就連自己也無法保護,可是力量從何來?”

  “比你強壯的人,有力量的人,牢牢控制這世間的一切,甚至是你,控制你的思想,控制你的行為,將你變成利他的私有。”

  “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因為你的遭遇,你的經歷,你很難過,也很憤怒,但請不要著急。”平陽公主走到蕭懷玉的身側安撫道,“這個過程也許很漫長,就像你說的,我們的生命與精力都是有限的,但我們正在做,這便是希望。”

  “今日你跟我說的事,我細想了一下,制度並非根本,唯有思想與教化,才能改變人心。”平陽公主又道,“權力,也可以是責任。”

  作者有話說:

  這裡作一下注釋,純屬虛構,請勿考據。

  關於之後出現的一切變革,為理想化產物,請勿上升歷史,因為說白了,以當時的生產力,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為小農經濟,人口(勞動力)就變成了特別重要的一個因素,戰爭對男性的損耗是驚人的,統治者為了維護統治與國家的發展,幾乎都是鼓勵生育的,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女性就變成了一種資源。

  生理上的差別,女性永遠是弱勢群體,這個沒辦法改變,制度的文明一定是取決於經濟與生產力。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經濟越落後的地方越傳統。

  第344章 君與臣(四)

  “你要回郢州嗎?”平陽公主又問道。

  “我想回家看看母親與懷凝。”蕭懷玉回道,“自上次探親一別,整整兩年了。”

  “好,我同你一起去。”平陽公主又道,“國家一統,人口與土地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能只是針對於朝廷機構的變革,百姓才是國家的根本。”

  “現在應當是農忙之時,困在這座城中久了,很多東西,沒有親眼所見,便永遠也無法知曉,從前,我沒有那麼多精力視察四方,矛盾與弊端日益嚴重,以至於到了不可控的程度,民亂,要更加棘手。”

  蕭懷玉思索了片刻,回道:“關於民生,我或許能夠幫到公主。”

  ※ ※ ※ ※ ※ ※ ※ ※ --

  ——郢州——

  撤郡之後,於竟陵郡置郢州,時至盛夏,屋舍附近的田地里種滿了青禾。

  清晨大一早,以躬耕為生的百姓,已早早來到田地中查看作物的長勢。

  自戰亂始,兵戈連續幾年未休,楚國一共徵兵大小數十次,從一開始的年齡限制,到最後為了補充兵員,便更改為身高。

  幾年征戰下來,田地里幾乎沒有了壯年男子的身影,但農田卻沒有因此荒廢。

  婦人們捲起衣袖,下到田地當中耕作,進入夏季,逐漸少雨,在保長的指揮下,幾家人聯合起來將河水引入溝渠,再由溝渠分流,灌溉進農田當中。

  孩童聚在桑樹下,從長輩手中接過熟透的桑果,“不要沾到衣上。”一邊吃著桑果,一邊與夥伴們嬉鬧追逐,笑聲充斥在整個鄉間。

  蕭懷玉架著馬車路過田地,整整六年的軍旅,睜眼便是刀劍之聲,她已經有太久沒有聽到這種笑聲了。

  “楚國的兵制,每逢征戰,鄉中幾乎不見壯年男子,但田地是我們生存的根本,因此耕種就全部落在了婦人頭上。”

  平陽公主坐在車內,看著窗外,田地里勞作的婦人,一邊躬耕,一邊還要照看孩子。

  “比起士族女子不得自由之苦,那麼深處在最底層的婦人,則是既不得自由,還要為生計操勞,承擔生育、勞作,戰亂之時,耕織幾乎全部壓到了婦人身上。”

  “對於百姓而言,能有田地耕種,有棲息之所,不用挨餓受凍,便已是極大的滿足,但就是這樣的所求,也成了大多人的奢望,”

  “為什麼?”平陽公主看向車廂前的蕭懷玉,“楚國在農耕上施行的是均田制,百姓怎麼會沒有田地呢…”她遲疑了片刻,好似明白了什麼,她親身經歷的民亂,便是因為土地分配的不公。

  這種看似理想化的制度,但政令經過各級官員層層下達,最終到達百姓手中的,已完全不是執政者當初所構想的那樣。

  在朝,世家把控朝堂,在野,貴族與勾結官員,謊報人口,隱瞞實情,從而霸占了大量的土地。

  那麼真正靠耕種為生的百姓能夠均分到的田地便極少,而國家的賦稅,不以田地,而以人頭,百姓的負擔沉重,民怨沸騰。

  “太康初年的均田令,將全部土地收回,並重新劃分,那些士族擁有大量的奴隸,他們勾結地方官員,不管這些買來的奴隸是否真的耕作,都會按照耕作的人口上報,因此他們獲得了大量的田地。”蕭懷玉回道,“百姓手中的田地繳納完賦稅,便連生計也無法維持,為了生存,她們不得不向這些士族低頭,替他們耕種,租賃糧田,一年的幸勤勞作,全都到了士族手中,士族累積的糧食越來越多,而百姓,卻連溫飽都無法保證。”

  “士族掌控著一切,他們的子弟生來便有一切,並繼續掌控著一切,而底層百姓,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公主所說的教化,在溫飽都尚未解決之前,讀書識字,只不過是更大的奢望罷了。”

  “讀書不該成為奢望,教化百姓之前,需要先解決生存。”平陽公主道,“看來通過開科考試的方法取仕,並不足以改變朝堂為士族所壟斷的局面。”

  “但就像你說的,士族掌握著一切優勢,甚至就連統治者也難以撼動,他們的團結與力量遠比你想的要更為堅固,所以以往,在士族與百姓中,我採取了穩步前進的方式,但這使我之後的變革差點失敗。”平陽公主又道,“但我沒有第二個選擇,我手中的權力,沒有任何的支撐,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的維護這些,否則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白費,一切又會回到原點,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公主後悔過嗎?對於我,”蕭懷玉駕著馬車突然停下來問道,“哪怕只是利用。”

  “武安侯想聽實話嗎?”平陽公主看著蕭懷玉的後背反問。

  “我已經在聽了。”蕭懷玉側頭回道。

  “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失去大將軍輔佐的我,獨木難支。”平陽公主道,“但僅僅只是因為這些嗎。”

  “我對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

  “困在世俗中的人,連自己的內心都不敢正視,這裡面有幾分利用,幾分情真,我知道嗎,我當然知道。”

  “但知道又有什麼用呢,一切都不會再重來,即使我們回到了現在,也回不去最初了。”

  蕭懷玉沉默了許久,隨後駕著馬車繼續向前,“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現在,公主可以放手去做一切想做的事,不管是對抗士族,還是進行徹底的變革,力量掌握在我們手中。”

  馬車行駛在朝陽灑照的道路上,“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尚在,我必會護公主周全。”

  平陽公主看著蕭懷玉,抬起的手,又在猶豫間放下,她能感受到,支撐她們並肩走下去的,已不再是當初蕭懷玉對她的那份情。

  而蕭懷玉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從雲夢澤中剛剛走出來的小卒。

  身份與階級的跨越,讓她離她越來越近,可是也越來越遠。

  ※ ※ ※ ※ ※ ※ ※ ※ ----

  ——竟陵縣——

  屋頂的雞鳴打破了籬牆內的安靜,蕭母與幾個鄰居寒暄了幾句,便趕忙打開了竹籬門,“你看你,每次來都拿這麼多東西,你替四娘醫治眼睛,我都還沒有好好答謝過你呢。”

  “伯母太客氣了,從前我一直受二郎的照顧,這些是應該的。”顧氏說道,“阿凝呢?”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