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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之時,他情不自禁扭頭,望向狄飛驚。狄飛驚垂首凝視雪地,眼光卻瞟著四方箭樓。一呼一吸間,兩人都產生了迷惑不安之情。

  哪怕一頭撞進龍潭虎穴,他們也不會驚訝,可為什麼根本沒人前來阻攔?十二連環塢向來守衛森嚴,一呼百應,找不到死角破綻,眼下卻像忘記了六分半堂的總堂主與大堂主,一副大開方便之門,任憑他們離開的模樣。箭樓上有人,不遠處有人。雷損敢打賭,十二連環塢的弩陣、箭陣、刀劍槍棍諸般陣法布置,都離此不遠。雪景雖美,掩不住無處不在的煞氣。只不過,這股煞氣今夜針對的不是他們而已。

  雷損衝出鏡天華月樓,胸中兀自存有殊死一戰的豪氣。附近無人上來圍攻,看似好事,他的面容卻立即蒼老了三分。他是何等人物,轉念一想,已明白蘇夜的用意。

  蘇夜其實沒有任何用意。她只是認定他們不重要,或者說,不是特別重要,比不上方應看和米公公那麼重要,才無意為難他們。即使他們走了,她也不會強衝出來阻攔,因為他們缺少被她優先攔住的價值。而且,他們憑什麼被她重視?雷損麾下猛將無數,又得狄飛驚忠心耿耿輔佐,這些年來,僅能與矮著他一輩的蘇夢枕打成平手,維持勢均力敵的局面。

  既然蘇夢枕就夠對付他們,蘇夜為何還要把六分半堂當成非殺不可的強敵?只怕把雷、狄兩人捆在一起,在她心中分量仍比不上一個方應看。他們要走,那就走吧,等她事後有了空暇時間,再來收拾不遲。倘若他們鬼迷心竅,硬要留下與方應看同生共死,相信她也無意拒絕,會馬上笑納這份好意,把他們一併留在十二連環塢。因此,無論雷損有沒有受到輕視,都不應該再猶豫。

  雷損怎會不明白這麼淺顯的道理,何況他這一生已低頭過許多次,再多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他長出一口氣,吁出胸口的滿腔抑鬱,正要頭也不回地離開,卻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鏡天華月樓面對他們的這堵牆轟然塌陷,赫然是被一具屍體撞塌的。屍體去勢未絕,電she而出,恰好沖向雷損所在之處。雷損自不至於被它傷到,卻因好奇而多看了一眼。一眼掃過後,他的臉色霍然一變。

  這具屍體雙眼半睜半閉,萬縷青絲迎風飛舞,滿面均是驚駭與不信,損毀了她生前的驚人美貌。她用的長劍被人一折兩段,深深插進胸口小腹。胸口那劍正中心臟,顯見是斷絕了她活下去的可能。

  這人正是雷媚。

  第五百六十三章

  霎時間,雷損產生了一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他絕不可惜雷媚的死。得悉雷媚是蘇夢枕的人時, 他便知道, 他和她註定你死我活。既然關係已經註定, 那無論有什麼理由、苦衷、隱情,他都該儘快讓她去死。

  他一直很想殺她, 也準備殺她,只是沒殺成而已。她及時覺察出不對,逃進金風細雨樓, 也就脫離了他能掌握的範圍。他只能等, 等解決十二連環塢之事後, 再談如何對付這個叛徒。

  按理說,他親眼看到她死, 應該十分高興, 或者覺得解恨, 或者如釋重負, 或者略略悵然若失。然而,今天的情況偏生不一樣。

  這麼一個活色生香, 狡詐jian猾的美人居然真死了, 死得還如此痛快, 令他莫名震撼。其實在內心深處, 他直覺她是那種會活很久很久, 等蘇夢枕和他、米有橋和蘇夜都被雨打風吹去後,仍然在江湖中神出鬼沒的人。他可以輕易想像出她人至中年、甚至年紀老邁的樣子,就像幻想方應看的遠大前程。

  她的死, 與雷雨等人完全不同,和雷無妄、唐非魚也不盡相同。不知為何,他心裡驀地多了一層近乎虛無的陰影,好像有許多東西和鏡天華月樓一起崩毀塌陷了,而他長久以來握在手中的所謂“權勢”,也正在一寸一寸化為飛灰。

  雷媚的屍體靜靜臥在雪中。她的臉色雪一樣白,頭髮夜一樣黑,流出來的血……當然血一樣紅。她身下很快淌出一攤血泊,幾乎在同一時間,鏡天華月樓內傳來尖利響亮到極點的嘯聲,雪地上卻已空無一人。

  雷損和狄飛驚不再猶疑,轉身就走,別人卻沒有如此之好的運氣。嘯聲驚天動地,透出一股兇悍絕倫的意味。除了米有橋,誰能使出這等棍法?

  蘇夜早就過了用殺人多少來衡量實力高低的階段。如果要她設定一個標準,那她會說,能否饒恕別人或拯救別人,才是劃分強弱的分界線。可是,當她真要殺人的時候,她也說殺誰就殺誰,中間不會打半點折扣。

  雷媚便是死於她的決心之下。

  長劍在三招內折成兩段,被蘇夜反手插入主人胸口。緊接著,她眼都不眨,硬生生空中轉身,仿佛一隻撲擊黃兔的蒼鷹,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撲方應看。

  今夜她並非第一次撲向敵人,每一次疾掠向前,都會有一人氣絕身亡。她速度實在太快,以致方應看都無暇動作,仍然背對著她。他也失去了行動機會。在這等重要的關頭轉身,等同於賣她一個破綻,也就等同於自尋死路。

  她已見識過另外一個方應看,對他的本事心中有數。這位小侯爺論武功,自然是江湖頂尖,卻沒到絕頂的地步。直到數年以後,方歌吟仍未把絕學傳授給他,所以他才按捺不住,圖謀元十三限的傷心小箭和山字經。換句話說,他不可能是她的對手,比起米公公也大有不如。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方應看並非她的首要目標。

  米有橋認為方應看才是有橋集團的首腦,她也這麼認為。但既然這位首腦尚未擁有天下第一的武功,還在韜光養晦,那就不必非要第一個去死。

  她目光掠向方應看的一刻,方應看覺察到的壓力猶如泰山壓頂。通常而言,泰山壓頂僅是一個比喻,這時卻有如實質。不管頭上壓下來的到底是泰山,還是其他什麼東西,他都油然生出無力抵抗的感覺。

  直到此刻,他的臉色才變得有些不對,因為這表示再也無人攔得住蘇夜,而他的野心徹底失敗。在他認識的人里,有資格和蘇夜交手的並不算太少。可這些人要麼沒有理由當她的敵人,要麼根本不在此地。

  他一直把方歌吟的威名當成可供利用的工具,安靜地、和緩地、滿臉微笑地實施他真正的計劃。如今圖窮匕見,他才悚然驚覺他和方歌吟之間究竟有多少差距。現在想再多也是無用,他只能靠自己,以及那個數十年來被人譽為大內皇城第一高手,武功深不可測的米公公。

  幸好米公公仍在,米公公全無獨善其身的意思。兩人之間,得罪人的事、履險拼命的事,若不得不做,一向由米公公來做,這次並不例外。

  米公公在他身上寄託著厚望,他是知道的。正因如此,他有把握他不會拋下他。

  寒風從塌陷的洞口湧入,本應刺骨生寒,卻因樓中氣氛緊張到極點,反倒讓人心神一慡,好像離竅而出的魂靈又緩緩回到了身上。那股比北風寒冷十倍,凌厲百倍的刀氣,也已觸及方應看的錦袍。

  人和刀成了一道殘影,只一眨眼,便從雷媚原本所在的位置,轉移到方應看身後。這大概是有去無回的一招。目睹此招的人都認為,即便蘇夜想手下留情,也未必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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