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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理的確十分充足, 聽起來的感覺卻不是那麼愉快。倘若王小石頭頂長著一對耳朵, 在聽到蘇夢枕說“是你”的一刻,將會飛快地低垂下去。儘管他真心愛慕溫柔, 關懷溫柔, 卻不得不承認她最有可能出岔子。他已不能指望龍王替他處理這些潛在的麻煩, 除了儘可能留意溫柔, 再沒其他好辦法。

  這種感覺令他傷感。溫柔也許沒想那麼多, 他則正好相反。他清清楚楚地體會到,由於白愁飛做出的事,以及他對白愁飛的兄弟情義, 蘇夜和他們之間,已不可挽回地豎起了一道高牆。她對他們依然很好,卻不再無微不至。他當然不會指望她的照顧,卻不願意看到她與他們漸行漸遠。

  不過,他的感想並不重要。刺殺五湖龍王,或者說決戰五湖龍王,本就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蘇夜的“計劃”看上去也不甚可靠。兩者加在一起,讓他只能豁出一切,一往直前,不去考慮那些旁枝末節的事。

  王小石可以風蕭蕭兮易水寒,全心做好準備,蘇夜卻得考慮更實際的問題。哪怕她已站在鏡天華月樓里,心中仍然是思緒紛紜。

  顧名思義,鏡天華月樓極其適合賞月。客人全都坐在一樓,視野相當有限,卻不妨礙他們從這名字聯想到優美動人的夜景。

  這座樓外觀華美典雅,內部異常寬敞明亮。每逢明朗月夜,樓外清風微動,花影搖曳,天地間皎潔明淨,愈顯空曠開朗。它與遇仙樓相比,有其華麗,卻沒有那麼濃重的富貴氣息。三層一起使用的話,能夠擺開數百張桌子,所以蘇夜才把它稱為“食堂”。遺憾的是,開宴當晚陰雲滿天,將天空遮的烏沉沉、黑乎乎,使人無從領會它沐浴在月華中時的美麗。

  包括蘇夜在內,很多人拿這場宴席和遇仙樓的夜宴相互比較。結論仁者見仁,但在蘇夜看來,它們之間的最大差別是——這一次她要自己掏錢。

  她並不吝惜錢財,也不膽小怕事,特意把場面鋪陳的宏大氣派。她部屬當中,稍微算個人物的人物,都被她叫來赴宴。是以她幾乎沒請不相關的客人,但一眼望去,樓內依然濟濟一堂。

  人影高矮不一,體型胖瘦不同。一張張面孔表情迥異,大多都偷眼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燭火光芒照在這些臉上,投下或濃重,或淺淡的陰影,像許多幅生動的人物肖像。

  在這種時候,她和蘇夢枕的區別體現的淋漓盡致。

  蘇夢枕冷漠孤傲,除非是必要的社交場合,否則從不參加,即使參加了,也多半冷淡矜持,讓人想親近又不敢親近,只能老老實實地崇拜他、敬畏他。蘇夜則親切到接近熱情的地步,在人影中四處穿梭,不要錢般奉送笑容。但她再怎麼笑容滿面,和她說話的人仍不會忘記她是五湖龍王,也就不敢放肆。

  她另闢蹊徑,把開宴時間定在午夜子時。有人問她為何這麼選,她說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覺得蔡京等人今日必然心無旁騖,等候這場宴席終結的一刻,因而特意定在深更半夜,有心不讓他們睡覺。這答案乍聽令人無語,細想又有點道理,於是那人瞬間緘口結舌,也就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她的安排。

  這位“有人”正沒事人似的,在燃滿燈燭的大堂中徘徊,猶如半個主人,同樣不住微笑著,一一問候與會的英雄豪傑。此時,蘇夜斜睨他一眼,恰見他背對著她,面對葉博識及葉博識的得力部下,“折戟沉沙”吳世作,客客氣氣詢問他們的名姓。

  方應看確實和她熟識已久,卻應該沒熟到現在這樣。但他選擇故作熟悉,她也只好配合他,或者說,不理會他。

  五天前,他相當坦率地說,有橋集團滿意她的選擇,定會鼎力支持她到底,直到她雄踞南北,成為江湖上唯一值得一提的霸主為止。什麼孫家、方家、白家、上官家,均不再重要。但凡它們敵視十二連環塢,便徹底失去得到有橋集團庇護的機會。

  為表誠意,他還把蜀中唐門的“唐三公子”唐非魚引薦給她,表示唐門無意與她相爭,反而願意向她示好,希望日後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這時候,蘇夜第一眼瞥向方應看,第二眼便掠向唐非魚。既然看見唐非魚,她便不可避免地看見旁邊的米有橋。

  依照坐席安排,蘇夜坐在中間,方應看坐在左邊,而米公公自然在右邊。張烈心、張鐵樹兄弟分立在左右兩邊,雕像般一動不動,臉上也毫無表情。這兩張有如石雕的面孔,恰好烘托出米公公眉宇間的倦意。

  場合越熱鬧,人越多,那股蒼老疲倦的意味就越濃,再配合他身上散發出的老人味,任誰都不會忘記他已年紀老邁,可以用“風燭殘年”來形容。

  歲月乃是世界上最無情的東西。武功和權勢在它面前,簡直不值一提。米公公的倦意不知從何而來。也許他在宮中住了多年,見過無數起落成敗,終於厭煩了這些暗伏殺機的場面。也許他地位不凡,平時總與貴人來往,所以不願和鄉野村夫打交道。也許他只是老了,身體狀況不如以往,又時至深夜,才露出疲倦之色。

  蘇夜望著他,他垂下的眉毛便輕輕一顫。但他並沒迎向她的目光,而是一臉出神,凝視著大門方向,似乎能看穿牆壁,看到門外長廊上的情況。

  他和方應看均有朝廷身份,一下子成了這裡的特別來客。正如蘇夜所說,這畢竟是一件江湖事。若非兩人和她的關係較為特殊,也一樣不會在場。

  蘇夜瞧著他,忽地微微一笑。下一刻,米公公長眉霍然一揚,雙眼精光四she,仿佛突然從沉睡中甦醒過來。但他仍未看她,只微不可覺地輕吐出一口氣,好像一聲嘆息。

  眾人武功有高低之分,耳力自然參差不齊。米公公察覺異狀時,蘇夜已轉身走向大門。她一動,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無數視線釘在她身後,如同一群被燈光吸引的飛蟲。

  兩名黑衣人走進大堂,一眼不看外人,只對蘇夜齊聲道:“雷總堂主到了。”

  他們聲音不甚響亮,卻出奇清晰,比得上在別人耳邊說話,把大堂中的喁喁細語壓了下去。方應看亦隨之回身,心想:“他們定是朱雀陰兵中的重要成員。”

  他熟悉蘇夜,不代表熟悉她每一名部下。他一邊想,一邊聽蘇夜笑問道:“還有誰?”

  左邊的黑衣人道:“狄大堂主,狄飛驚。”

  右邊的黑衣人道:“‘雷公’雷日,‘電母’雷月。”

  左邊的黑衣人繼續道:“‘殺人王’雷雨,‘放火王’雷踰,‘金腰帶’雷無妄。”

  堂中安靜了片刻。客人們似乎需要點時間,才能消化這幾個名字。緊接著,蘇夜詫異道:“六分半堂的兩位長老供奉……竟沒來嗎?”

  第五百五十二章

  她語調輕柔,卻擲地有聲。霎時間萬籟俱寂, 偌大一個廳堂, 安靜到不能再安靜, 連最細弱的交談聲都不見了,仿佛大家突然失去了說話能力, 只能用眼神表達想法。

  龍王發話,部下當然不宜插嘴。但這種奇異的、似能傳染他人的寂靜,並非源於“自己人”。某些人一聽這話, 心頭便罩上淺淺陰影, 開始琢磨她的意思, 研究她的聲腔,懷疑她會借題發揮, 給雷損點顏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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