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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十三限總是關注自己,鮮少記著別人的功勞,亦極少在意別人的心情和感想。於是他想當然地認為,全是因為他自行想通,心境轉變,壅塞的真氣才能慢慢打通,令他恢復如常。他認定了這一解釋,遂推斷出自己已克服《山字經》顛倒錯亂的困難,無需蘇夜從旁幫忙。

  可是,他忘了程靈素盡心盡力地診治他,也出了不少力。她一邊想方設法將他控制在分舵里,一邊怕他當真變成廢人,耗費無數精力疏通他的經脈。

  如果說他是規劃不合理的下水道,程靈素就是清理堵塞部分的維修人員。他以為把堵住的東西清走,等同於以後平安無事,真是大錯特錯。他身上的隱患始終都在,等他與蘇夜級別的高手激戰時,再跳出來讓他吃個大虧。

  “你這麼老的人,”蘇夜說,“為啥不長記性?”

  她仍坐在原來那把椅子上,和元十三限說話。元十三限卻不肯回答。他想不出怎麼回答,才能不失顏面。事實上,即使他臉皮加厚一倍,同樣會覺得無話可說。

  “這是第二次,有第三次的話,”蘇夜又說,“我不再幫你,我直接殺了你。你們自在門下,人人驚才絕艷,絕非平庸之輩。可我都不怕蔡京,豈會害怕得罪你們?”

  元十三限仍不說話。

  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也會無奈,也會放棄,也會想一想“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這一刻,他體會到將他滅頂的心灰意冷。

  他不想再招惹蘇夜了,只想聽從她的安排,省心省力地走出下一步。這依然是幾乎被他遺忘的陌生感觸,使他重新有了新鮮感,且伴隨著些微的失落。如果他能夠表現出退縮之意,他會的。可他成名後的幾十年間,早已不記得如何退縮。他只是面無表情盯著上空,像是失去了說話能力。

  蘇夜嘆了口氣,卻未再多說,扭過頭,盯著那扇厚厚的石門。這兩道目光仿佛具有靈性,盯著盯著,石門突然打開,露出程靈素纖瘦的身影。

  她無言望了望元十三限,眼底居然頗有憐憫之意,顯見同情他的遭遇。元十三限今天這跟頭栽得著實不淺,使她們紛紛搖頭嘆息,不大好意思和他計較,繼續往他傷口上撒鹽。但她們面對他的時候,終究是無話可說了。

  她手裡拈著一張普普通通的紙條,一揚手,紙條筆直飛向蘇夜。蘇夜接住它時,石門又靜悄悄關上,而程靈素已姍姍遠去。

  紙條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寫著的內容。紙上墨跡淋漓,文字彎彎曲曲,極為奇怪,像驅邪用的鬼畫符,又像無人能破解的天書。世間能破解這種密碼的人,全部與蘇夜有關。這也是她傳訊之時,最常採用的暗記。

  她一看這紙條,雙眼驀地異彩漣漣,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這是發自內心的開懷微笑,代表她心情極好,也讓元十三限狐疑地瞥向她,猜想她為何發笑。

  他馬上就不用猜了,因為蘇夜完全不想賣關子。她不自覺地搖搖頭,展開紙條,雙手各持一端,像個真正的小姑娘似的,頑皮地向他展示它。

  然後,她頂著他如有實質的銳利眼神,笑道:“你看不懂?看不懂也沒關係。這張紙上,寫的正是三鞭道人的下落。你按圖索驥……不對,按紙索驥,便可找到他了。”

  話音方落,元十三限眼睛立刻睜大,眼中現出複雜至極的光芒。以蘇夜的能力,照樣形容不出這種光芒,只能面露微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說實話,若把她換到他的位置上,她的心情肯定也是複雜難言,不敢相信事情竟然如此諷刺。但是,這能怪得了誰呢?

  她不再嘮叨,順手把紙條折好,放進袖子裡,安然問道:“告訴我,現在你還想去找他嗎?”

  元十三限終於開口。他只說了一個字,“想。”

  第五百三十六章

  遇仙樓,方應看的遇仙樓。

  一夜之間, 它名聲大噪, 已超越了位於是非之地的三合樓。五湖龍王事後送來一箱金銀, 作為她當晚大打出手的補償。方應看毫不客氣地笑納了,用這筆錢重新修繕, 把它修飾的盡善盡美,比以前更富麗典雅。

  王小石進門前,仰頭怔怔看它, 臉上出現中年人才會有的、歷經滄桑的神情。他仍很年輕, 進京的時間也不算長。可他已親身體會到, 江湖梟雄為爭奪龍頭老大的地位,可以多麼爾虞我詐, 多麼不擇手段。他的血當然還是熱的, 但有時也會冷, 被逼無奈的冷。他見識了各色各樣的人, 經歷過瞬息萬變的危局,已明白不能只憑一腔熱血做事, 不然他腔子裡的血, 只會白白浪費。

  此時, 他沒想蘇夢枕, 沒想蘇夜, 想的是白愁飛。事到如今,他依然判斷不出哪件事給他的衝擊更大,是蘇夜重創蘇夢枕?還是白愁飛不為人知的惡行?這兩個人給他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 讓他受到極大的教訓,區別僅在,一個被證明是誤會,一個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想有想完的時候,嘆也有嘆完的一天。沒過多久,他驀地長出一口氣,然後低頭,邁步,堂而皇之走進這座酒樓,向掌柜本人說出暗號。有人過來招呼他,領他登上二樓,為他指出他應該進去的那間房。

  房間闊大華麗,飄散著淡淡的香氣,陳設亦十分精美。但是,這其實是白費心思,因為無論多麼淡雅的幽香,被酒肉之氣一衝,也會黯然失色,讓人忍不住可惜那些上好的香料。幽雅清淡與觥籌交錯,本就是不太搭調的兩個詞。

  房中共坐著三個人,居中者面如冠玉,意態優雅,乍一看,看不出多大年紀;居左者紫色臉膛,留著五綹長須,具有不怒自威的威儀;居右者臉色赤紅,外表倒也威武,卻總是露出一點蓄意討好的味道,氣質頓時落於下乘。

  他們是蔡京,傅宗書和龍八太爺。

  三個月前,蔡、傅兩人乘坐一輛普通馬車,當街攔住王小石,不惜自降身份,尋找和他對話的機會。昨天,僅傅宗書一人故技重施,偷偷找到他,當面告訴他,倘若他有意繼續之前的話題,太師會在遇仙樓等他。

  蔡京選擇遇仙樓做會面地點,目的不問可知。遇仙樓之戰乃是京城局勢的轉折點,亦導致蘇夢枕傷重難愈,樹大夫愁眉不展。但凡王小石對這位大哥還有點感情,就會被它引發遐思,想起五湖龍王的翻臉無情。他越是不滿龍王,就越容易答應蔡京的提議。

  這三個人里,地位最高的蔡京微笑不語,打量他時,目光仍然不加掩飾,盡顯欣賞之意。傅宗書的臉卻緊緊板著,不肯施捨哪怕一個笑容。而龍八……有前兩位擋在前頭,龍八眼神如何、表情如何,都不會有人關心。

  王小石在心底一聲長嘆,淡然道:“太師,相爺,龍八太爺。”

  傅宗書緊繃著臉,從緊抿的唇里吐出一個字,“坐。”

  雙方一向水火不容,誰都看不上誰,能夠和氣相處,坐在同一個包間裡,全賴蘇夜之功。傅宗書曾說,目標既然是蘇夜,大家就應該只關心“殺龍大計”,無關的事情一概不理,一概不談,就算有啥矛盾,也暫時擱置,等大計成功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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