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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四個字龍飛鳳舞, 狂放蕭颯, 寫的是:地上天王。

  很多年前, 這座屏風未到方應看府中時, 被放在長江七十二水道總瓢把子朱大天王的大寨里。朱大天王死後, 五湖龍王成為第二個統合水道,君臨大江的人。方應看送這屏風給她,目的昭然若揭。

  ——既是為小夥伴賀, 也是投其所好,更是藉此表明自身立場,告訴她,他是友非敵。

  屏風耀眼奪目,方應看本人更是引人注意。他從容自在地走進大門,滿面笑容,著張氏兄弟把它抬進十二連環塢總舵正堂,完全沒把自己當作外人,先擠走原來那扇屏風,再左右端詳一下,微笑道:“好像還是這一座比較容易搭配。”

  張氏兄弟無聲行禮,垂手退到堂外。月光瀉到他們頭頂,把他們變成兩個黑乎乎的陶俑,差點兒能和身著黑衣的十二連環塢幫眾混在一起。他們不再驚駭,不再深呼吸深吐氣,照舊是一副漠然僵立的模樣,好像方應看不下令,他們便永遠站在那裡。

  蘇夜看見他們,陡然想起八大刀王。很長時間以來,她沒見過他們哪怕一次。在這種極其微小的細節方面,方應看心思依舊那麼細緻。

  她抬起眼皮,看一眼“地上天王”,看一眼神通侯方公子,緩緩道:“小侯爺,你請坐。”

  方應看依言坐下,尚未說話,神態便有所改變。那種隱含稚氣的天真意態,重新出現在他臉上,還另添上三分委屈。他嘆了口氣,苦笑道:“你利用了我。”

  蘇夜笑道:“哦?”

  方應看一愣,立即也笑道:“這是啥意思。難道你不懂,非要我說出來?”

  這句話讓她想起雷媚。她微微一笑,淡然道:“時間多的是,說說何妨?”

  方應看想了想,眉間忽有憂愁之意,嘆道:“在此之前,我需要解決一個疑問。你和我,我們還是朋友嗎?”

  蘇夜心想,這要看你如何定義“朋友”,口中卻道:“當然。你應該記得,我殺誰都沒殺你,罵誰都沒罵你。你跑到遇仙樓房樑上時,我只是看了你一眼。”

  方應看哎呀出聲,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求你別提那件事。”

  蘇夜微笑道:“好吧。你的心腹愛將‘鐵樹開花’,驚的像兩隻伸長脖子的鵝。我也隨他們去看。我連一爺都不假辭色,卻從沒說過你們一句不是。”

  此時離遇仙樓大宴不久,方應看居然很有閒情逸緻,換了套新衣服、新發冠,以嶄新面貌登場,盡顯他風流高貴的迷人魅力。他聽到這裡,滿意地笑笑,坦然道:“確實如此,不過……”

  蘇夜道:“不過我動手傷人,終究讓你面目無光。等這些人驚魂初定,回想這事時,難免懷疑你和我事先暗通聲氣,要以今夜為契機,一舉打壓京城兩大江湖勢力,讓你坐收漁人之利。”

  方應看點一點頭,再次委屈道:“可我沒收到一文錢的利益。”

  蘇夜淡淡道:“我們不是朋友嗎?為啥要計較這麼多?他們身負重傷,對你難道沒好處?”

  一爺返回汴梁內城,與舒無戲、童貫、米蒼穹等人逐一交流聯絡,均覺不可坐視,遂調動一半大內侍衛,外加少部分駐紮京畿的禁軍,縱馬四出,在城內進行管束,一處處地嚴厲警告,逐走持刀劍相互砍殺的江湖人,還汴梁一個清靜。

  可惜他們去得太晚,一開始才是最混亂的時候。待他們厲聲喝止,該死之人大多已經死去,斥責再厲害也沒用。蘇夜達成大部分目標,一見朝廷插手,立即見好就收。如此一來,江湖爭鬥基本完全終止,外出人員亦分批返回。

  如果方應看沒來,那她收完賀禮之後,就該清點收穫,確認損失了。他來了,這份工作便會轉交給程英和陸無雙。

  方應看剛剛才擺出朋友的姿態,聽她反將一軍,登時啞然失笑,嘆道:“我沒計較。但……若有下一次,還請你事先通知我。”

  蘇夜道:“好。”

  方應看來此之前,早就打好腹稿。蘇夜態度略嫌冷淡,看他時多,答他時少,但他本就沒指望她熱情洋溢。他不假思索地問:“雷動天和白愁飛已死。楊無邪呢?”

  蘇夜詫異笑道:“他?他沒死也是死了。短時期內,蘇夢枕沒有可能見到他。”

  “好,那麼雷損與蘇夢枕本人又是怎麼回事,”方應看毫不客氣,緊追一句,“那時你被雷動天擋住,使狄飛驚成功救走雷損,實在可惜極了。”

  到了這時,他已展露出前來十二連環塢的真正目的。首先,他要把玉屏風送給她,在眾多禮物里拔得頭籌;其次,他要確認雙方關係,了解五湖龍王以後的立場;再其次也最重要的是,他得聽她親口解說,說出她手下敗將的未來。

  這個話題難免敏感,可他必須要問。他亦有理由相信,蘇夜將給出令他滿意的回答。

  蘇夜不再一手托腮,一手亂敲。她移到靠近方應看的一側,雙手均搭在座椅扶手上,採用這種很收斂的姿勢,向他露出很溫柔的笑容。

  剎那間,他覺得自己心思無所遁形,全部曝露在她深邃清亮的目光下。

  大堂里就他們兩個,再沒第三個人。程靈素沒興趣會見朝廷侯爺,見他來了,便回到藥房,避免和他碰面。因此,方應看專心致志凝視她,周圍無人分他心思,竟令他產生了極其奇怪的感覺,像是被她吸著不停向前,難以擺脫她的視線牽絆。

  蘇夜笑問道:“你真正想問的是,他們受了多重的傷?”

  方應看沉聲道:“是。”

  “他們離開後,均會陷入一場大麻煩,所以我才敢放任他們逃走。”

  “麻煩究竟是什麼?”

  “……雷損必須閉關靜養,全力以赴修煉內功,化解我送給他的內家真氣,能否成功,得看他的天賦和運氣,至於蘇夢枕,”蘇夜頓了一頓,無動於衷地說,“他病上加傷,當時舊疾發作,幾乎不能移動,你看的清清楚楚,何必再來問我。”

  方應看嘆息一聲,“若不問你,我怎麼可能安心。”

  他擺脫不了她的眼睛,索性打蛇隨棍上,往前稍稍湊去,慨嘆道:“幸好,我終於有機會見識朱雀夜刀。我平生所見的奇功絕技不少,但其中,只有寥寥數人比得上你。”

  蘇夜微笑道:“你倒真是冷靜。換個人來,沒準會難以置信,說我年紀輕輕,怎可能練成這麼高的武功。”

  方應看搖搖頭,正色道:“燕狂徒十三歲就是一代宗主,二十歲取得天下第一的地位,從此無人能敵。大俠蕭秋水,我義父方歌吟,均有離奇的經歷,從而年少成名。他們都可以,你自然也可以。你比燕狂徒天下無敵時,還大出一歲吧。”

  蘇夜笑道:“這話十分公允。”

  方應看沉吟片刻,天真地笑笑,神色七分驕傲,三分羞赧,似乎不由自主,壓低聲音了道:“這些人固然驚才絕艷,屬於人中龍鳳。但我私下裡最佩服的人,要數昔日權力幫幫主,號稱‘君臨天下’的李沉舟。他左攜夫人趙師容,右攜總管柳隨風,奠定權力幫獨霸江湖的地位。若非他最後痛心愛妻慘死,遭人暗算身亡,說不定權力幫仍是江湖第一大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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