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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這是現實,那麼,他的病呢,他中的毒呢,他離死亡近的不能再近的軀殼呢?它們都去了哪裡,為何像消失了一樣?

  他茫然盯著蘇夜,希望這個出現在他夢中的姑娘,趕快給他一個解釋。但蘇夜只是微笑一下,用十分好聽,也十分遙遠的聲音問:“你感覺怎樣?”

  這聲問話如擊穿迷霧的閃電,振聾發聵,驅散他的萬千疑問。她看似虛幻飄渺,實則無比真實。她坐在那裡,正對窗口,時而瞟著朝陽,時而瞟向他,成為連接他和現實世界的橋樑,導引出他的清醒認知。

  忽然之間,他明白了。原來他已經成為正常、健康、與病弱無關的人,原來病魔一夜之間離體而去,放棄了他這塊肥田。這居然不是夢,這居然是真的。昨夜蘇夜催促他服藥時的急切,此時也有了解釋。

  他怔怔望著她,同時望著外面澄淨透明的日光。驚喜之情有如洪水,淹沒了他的思緒。他的高興與感激,使他動容不已,形成在他臉上絕少看見的興奮表情。

  然而,興奮尚未過去,他突然間好一陣恐懼,下意識出聲問道:“你……你是不是要走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蘇夜微微一笑,說:“是。”

  “還回來嗎?”

  “回來。”

  她換了個較為舒展的姿勢, 變成正對著窗口。蘇夢枕忽然發現, 那四扇窗全部大開著。北風穿堂而過, 滿室儘是冬日刺骨的寒意。但他一點都不冷,反倒覺得清涼開闊, 空氣亦比平時新鮮。四季的氣候波動,不再是致病因素,而是生機盎然的變化, 每一季均有值得欣賞之處。

  這時, 他又聽到她說:“我終有一日要離開, 但不是現在,也不是最近。”

  那陣莫名的恐慌過去了, 僥倖里摻雜著細微恐懼的情緒漫延上來。這種感覺很像在考試前一天晚上, 得知考試日期被往後推遲了一個月, 明知早晚逃不過這一天, 仍然慶幸不已。

  他不需要考試,只需要作出無數決策, 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但對著她的時候, 他每一個決策都徒勞無功。忽然之間, 他坐起身來, 像過去那樣倚著床頭, 不問七返靈砂,不問病情疾患,不問和她有關的眾多謎團, 只問道:“你要去哪裡,去辦什麼事?”

  蘇夜又笑了。

  她側過頭,望著天邊不如晚霞絢爛斑斕,卻更有活力的朝霞,溫柔地說:“我立下了一些目標,發誓一定完成。你若有興趣,我可以解釋給你聽。”

  蘇夢枕立即說:“我有。”

  蘇夜笑道:“目標共分南北兩地。我會去長江以南,刺殺江南王朱勔。他多年以來,負責搜羅民間奇珍異寶,開鑿挖掘花石樹木,使原本富足的江南百姓,一直活在被衙差突然闖入家門,勒索敲詐的陰影下。我認為他已經活夠了,他應當去死。”

  蘇夢枕沉吟道:“但他兄弟朱厲月被孫青霞殺死後,他從江湖中重金聘請高手,將朱府守的水潑不進。即便孫青霞本人,也不見得能重複這一義舉。”

  他清醒之後,總共只說了五句話,但說話時元氣充沛,低沉有力,不再帶有曾經的虛弱疲倦感。蘇夜笑笑,搖頭道:“孫青霞可不是我。何況……”

  她停頓了很長時間,使蘇夢枕不得不問道:“何況?”

  “除了他,我還想拔掉一批為蔡京效力的江湖門派,毀去幾家常年給京城送錢的店鋪鏢局,”她說,“殺這些人的時候,我會扮成雷媚……唉,不要這麼看著我,我說的確實是雷媚,風雨樓曾經的郭東神。”

  白愁飛身亡當晚,眾人已知雷媚另有其主,只不知她究竟投靠了誰。第二天,蘇夜從洛陽返回,講出雷媚與方應看的親密關係,令蘇夢枕心中警鈴大作。他這才明白,為何自己從未對不起她,她仍然在關鍵時刻背叛,同時由此及彼,推斷出了方應看與米有橋的狼子野心。

  此時蘇夜提及雷媚,說要“扮成”她,自然令人驚訝。他不由問道:“你假扮雷媚,方便接觸朱勔?”

  蘇夜笑道:“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我打算栽贓方應看,挑起太師對他的疑心,讓他骨鯁在喉。他憑啥事事如意,憑啥躲在方歌吟的羽翼之下,暗地裡壞事做盡,台上卻風光無限?”

  她一直笑得溫柔可人,猶如融融春光,能夠融化任何人內心裡的堅冰。但蘇夢枕是何等人物,當即聽出她言外之意,皺眉道:“你對方應看敵意極深。”

  “不錯。”

  “……你要殺他?”

  “不錯。”

  到了這種需要見真章的時候,蘇夢枕定力竟勝過了元十三限。他稀疏的眉毛幾乎皺成一個疙瘩,臉上卻無驚容。他斟酌良久,緩緩道:“你不怕得罪方歌吟?方歌吟歸隱十幾年,聲名仍無人能及。得罪他,等同於得罪了所有正道中人。”

  蘇夜失笑道:“我不僅要怕昏君jian臣,怕走狗惡人,還得怕一位名滿天下的大俠?難怪世間為惡者眾,做善事行義舉的鳳毛麟角。做好人做到這個地步,真不如作惡來得痛快。”

  她說完了,笑完了,笑容才逐漸消失,正色道:“我既然敢對付方應看,就不會顧忌方歌吟。不過,方應看行動愈發小心,也許我根本找不到機會。”

  她想去南方,是為了朱勔等人,也為幫忙擴張風雨樓在江南的地盤。與此同時,她也需要折返北方,繼續跟蹤監視,伺機動手殺人。四大刀王、方應看、童貫和蔡京,均在她的任務名單上。

  為了不走漏風聲,她對元十三限亦未多說,只提過一次方歌吟。元十三限猜出她想為難方應看,但方應看主持了元神府的圍殺行動,為了馬到成功,不惜派好友和親信助陣,已結結實實得罪了他。他若以此事為由頭,立誓殺方應看報仇,相信方歌吟也不能說理由不夠充分。

  至於其他人物,她索性一個字不提,嚴密保守心中秘密。縱觀整個中原大地,唯一可以取得她信任的,只有蘇夢枕本人。他問了,她便詳詳細細,毫不隱瞞地告訴了他。

  另外,在此期間,她將撥冗去一趟洛陽,問清楚雷媚、雷震雷、雷損、關昭弟等人的昔年往事。溫晚乃是當年的知情者之一,與蘇雷兩家交好,知道的內情多過任何一個人。無論如何,她得讓他把那段故事吐露出來。

  她敘述計劃時,蘇夢枕始終靜靜聽著,偶爾提出幾個疑問。他不懷疑她的能力,也不質疑她的用意,單純只是幫忙分析,剖析計劃的可行程度。

  刀王拱衛方應看,日夜同進同退。天泉山上死了兩人,元神府中再死兩人。方應看在一年當中,失去一半護衛,顯然顏面大損,恐怕不會再派刀王出門辦事。

  而且他心裡怎麼想,從來沒有人能看透。蘇夢枕奪迴風雨樓,重掌樓主權柄。他竟照常送來重禮相賀,似乎不記得當時幫白愁飛挖掘密道的,就是他的八大刀王。

  方應看尚且如此,蔡京更不用說。他為相日久,根基深到不可撼動,在朝廷、在深宮、在江湖,均有大批友軍同盟,且深得皇帝歡心,擁有隻手遮天的地位。二十年來,想殺他的人不知凡幾,卻沒有一個成功。連長孫飛虹那等人物,都惜敗於元十三限,其他人似乎試都不必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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