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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不孤單,可他當真難過到了極點。任何藉口,任何苦衷,都無法解釋白愁飛綁架他家裡人的行動。他到今天才真正看清白愁飛,而看清的代價,竟是他世上僅剩的兩名至親。

  風雪已停,積雪仍在,天空一碧如洗。他坐在蘇夢枕房外發呆,仿佛感覺不到冰雪的寒冷。往事種種如走馬觀花,在他腦海中輪番上演。他踏入江湖的年頭實在不少,卻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因受欺負而傷心欲絕。

  忽然,他瞥見一個黑影。

  那個終日穿著黑衣,脾氣非常古怪,對他沒有好氣的怪老頭回來了。有時候,他覺得這個老頭像只流浪貓,時時出現,時時不見,誰都摸不清他的意圖。

  老頭直奔蘇夢枕的房間,風一樣擦過他身邊。他驚鴻一瞥,看見他捧著一個金光燦爛的東西。若沒看錯,那東西……好像是個金暖爐?

  王小石無意識地抿起嘴,使他外貌更顯年輕,同時用力呼出一口氣。黑衣人討厭別人偷聽對話,每次開口,都用聚音成線的功夫,把話送到對方耳朵里。人家不願被偷聽,他就不聽。可他也不想起身走開,孩子似地賭氣坐在那裡,裝作自己什麼都沒發現。

  他看得沒錯,蘇夜手裡那樣東西,的確是一隻鎏金鑲珊瑚的暖爐。爐身雕八爪金龍,繚繞盤旋,爐中盛裝梅花香炭,只聞其香,聞不到炭火燒出的煙霧。

  暖爐來自尋夢園,專供達官貴人冬天抱在懷中取暖。蘇夜離開之時,一眼看中了它,便把它一起帶了回來,轉送給蘇夢枕。

  她送完後,立馬進行老三篇問話——吃得怎樣?睡得怎樣?身體怎麼樣?

  而蘇夢枕的回答也是“很好”,“很好”,和“很好”。

  例行對話說多了,讓她有種天天請安的錯覺。但她樂此不疲,蘇夢枕似乎也不反對。他會照舊問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她也照舊回答“不告訴你”。

  他們交談的內容倒是五花八門,涵蓋了一切可能出現的話題。她問得最多的,當然是白、王兩人進京後,朝廷與江湖發生的大事。從這些事件中,她自行判斷每個人物所選擇的立場。

  她聽的越多,感慨就越多,聽到後來,已無法以抽離的視角看待問題。她對待這個世界,就像對待現實世界,決然而平靜地投身江湖風浪,不再考慮能夠謀獲多少好處。

  她天亮後才回神侯府,由於發生了意外事件,已預先猜到蘇夢枕想說的話。此時,他依她所想,猶豫一下,平靜地道:“王小石的父親與姊姊,被白愁飛找了出來,帶走了,迄今下落不明。”

  蘇夜笑道:“喔。”

  蘇夢枕道:“你似乎不驚訝。”

  蘇夜嗤地一笑,笑道:“我為啥要驚訝?白愁飛對兄長如何,對兄弟就會如何,豈有待你冷酷狠毒,待他熱情友愛之理?王小石容貌特別美麗,還是屬相和他特別相配?他憑什麼網開一面?”

  蘇夢枕無話可答,苦笑道:“他現在正坐在外面。”

  蘇夜道:“是,他正坐在外面,正在傷心懊悔。他出來混江湖,結果把爹爹和姐姐賠了進去。坐著也好,屁股底下墊著雪坐久了,估計會冷靜一些。對了,他去不去象鼻塔?”

  蘇夢枕皺眉道:“他日日都去,怎麼了?”

  “不怎麼,隨口問問,”蘇夜說,“我問個問題,還要解釋問的理由?”

  蘇夢枕無奈地說:“我也是隨口一問,你脾氣好像一天比一天壞了。”

  蘇夜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像是真生氣了。蘇夢枕拍拍那隻鎏金暖爐,面上忽露遲疑之色。他極少求人,更別提求這麼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他一方面認為,提起這件事,蘇夜自會分心關注,一方面又認為,她對王小石好感有限,沒準不願冒險救他家人。

  因此,他只能苦笑。

  他苦笑,蘇夜也在笑。她兩道目光里,滿滿都是譏諷的辛辣笑意。在她看來,王小石理應受此教訓,因為他變相縱容了白愁飛,助長了白愁飛的氣焰。

  既然選擇縱容惡人,那麼,當惡人得勢,自己一方亦深受其害的時候,為什麼要驚訝傷心?莫非他以為,白愁飛只會因“誤會”而傷害別人,不會碰他這個相識多年的好兄弟嗎?

  蘇夢枕想了一會兒,再度說道:“他們已經答應幫忙。”

  蘇夜點頭笑道:“那感情好,倒省了我的力氣。蘇公子,不如你來猜猜,白愁飛會把人質關在什麼地方?”

  蘇夢枕沉聲道:“不會是風雨樓,因為白愁飛一直擔心樓子裡有我的人,也不會是普通牢獄,否則神侯府已經得到消息。龍八太爺家裡,據說有個私自關押人犯的地底監牢,若是我,我便把賭注押在那個地牢。”

  蘇夜淡然道:“猜得真好。恨只恨你手底無人,孤掌難鳴。本來風雨樓有幾個好漢,現在也跟了王少俠。要不然你親自爬起來,去救你兄弟的親眷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

  蘇夢枕沒有回答。

  突如其來的,這張床的床頂變成了世界上最有趣的東西。他半仰著頭, 盯著床頂帳幔的花紋, 久久不說話。

  他不喜歡被人奚落。可是, 蘇夜奚落他之後,他忽然發現, 自己找不到話回應或回敬。她譏諷之餘,常常流露出細微不可察覺的辛酸,讓人很難生得起氣。

  何況他怎麼生氣?憑什麼生氣?難道他真從床上爬起來, 用僅剩的一條腿跳著走開?

  這陣沉默並未持續太久。

  過了一會兒, 王小石覺得干坐無趣, 起身離開。他要去象鼻塔,找唐寶牛等人, 商量如何救出父親和姐姐。他離開後, 過了大約一刻鐘時間, 戚少商急匆匆地來了, 門也不敲一下,像道會走路的龍捲風, 倏地卷了進來。

  雪後天晴, 碧空、白雪、紅梅形成令人心曠神怡的畫面。他一身白衣, 處在天地之間, 愈發相得益彰, 仿佛天生就該穿這個顏色。但現在,他神情嚴肅里略帶震驚,雙眉緊鎖, 顯見正在考慮一個棘手的問題。

  他當然知道,想找蘇夜,蘇夢枕的住處是最佳選擇,所以他看見她時,一點兒不奇怪,一點兒不意外,當場沒頭沒腦地問:“是不是你?”

  蘇夢枕立刻扭頭看他,眼底再一次燃起幽幽火焰,似是奇怪他的無禮問話。戚少商卻不肯回應這道目光,堅持瞪視坐在床畔的人。

  蘇夜說:“你搬張椅子坐下吧,站著問的話,大家都不自在。”

  戚少商腰間懸劍,整個人也像一把劍。這把劍震撼而憂悒,展現出強烈的驚愕之情。他直挺挺呆立不動,語氣陡然篤定,“果然是你。”

  蘇夜向後一倚,冷笑道:“是我,從此以後,蔡黨身上發生的所有惡報,都是我。”

  戚少商眉頭鎖得更緊,下意識望向蘇夢枕。兩人眼神一碰,如同進行了無聲的交流。他搖搖頭,長嘆著解釋道:“她……她昨天夜裡,去了八爺莊,殺了龍八滿門。龍八府上的重要人物,包括來訪的客人在內,一個都沒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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