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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薄如紙,黑如墨,鋒利到無與倫比的黑刀,倏地釘入龍八腰間。他鐵箍一樣的左手,疾拍在龍八肩頭,順勢緊緊抓住,將其摁在原地。

  龍八腰間一涼,隨即感到一陣熾熱,最後才是劇痛。夜刀驟進驟出,拉出一條狹長的傷口。鮮血狂涌而出,浸透衣袍,沿著下垂的衣袂滾落。

  吳夜,已經不再是吳夜。他一旦放棄偽裝,容貌便變的詭譎怪異,整張臉都在垮塌。他轉頭看向多指頭陀,像虎豹打量著獵物,一邊刀刺龍八太爺,一邊沖他微笑。

  第三百四十六章

  蘇夜神色嚴肅,雙手不斷搓揉臉頰。她每揉一下, 一塊肌肉就被推到特定位置, 多揉幾下, 那個部位給人的印象,會變的迥然相異。

  她面前, 放著把擦得亮亮的銀酒壺,反she出一道扭曲影像。她絲毫不在意影像多麼突兀,自顧自地打理自己, 讓面容恢復到“吳夜”的模樣。

  她挑眉, 壺上的影也挑眉。兩者相映成趣, 使房間裡多了些詭異氣氛,猶如恐怖片中的場景。

  雪未落時, 真正的吳夜已經死了。她易容成他, 混入守衛森嚴的尋夢園。與其說混入, 不如說大搖大擺走進去。

  由於她作了詳細準備, 預先觀察了兩天時間,這次易容相當成功。她所到之處, 不論上司下屬, 均未特別注意她, 問她今天為何長得不對勁。

  她找到送給利明的飯菜, 掀開食盒蓋子, 下了一個時辰後發作的毒。龍八宴請賓客時,她避開吳夜部屬的耳目,潛入海棠樓附近, 藏身樓畔的參天古松。

  葉博識離席,她緊綴在後,輕而易舉殺了他。他一死,將有人察覺不對。她繼續留在茅房那邊,直到司空殘廢氣勢洶洶闖進來,再取一條人命。

  然後,她弄僵了負責看守院子的護衛,坐等第三個送死的倒霉鬼。

  這一次場面浩大,龍八、多指頭陀、田七和杜仲全部來了。她遂退避三舍,回到吳夜應該待著的地方,等候龍八太爺的召集命令。

  果然不出她所料,利明體內劇毒按時生效,行路中途突然斃命。田七、杜仲自告奮勇,出門報信。她馬上毛遂自薦,跟出去送客,以風雪為屏障,握雪化水,凝水成冰,從袖子裡彈出兩枚冰刺,殺死了他們。

  她站在鍾午後面,純靠指力和腕力發she暗器。暗器去如急電,半路轉彎,反而自死者前胸打入。多指頭陀審視屍體,只當兇手藏在前方,終究沒看出內里玄機。

  其實,即使她不用巧勁,隨隨便便刺殺兩人,其他人也懷疑不到她頭上。吳夜武功說好不好,說差不差,與死者在伯仲之間,並無輕易捏出冰柱的內功。他能成功殺人的話,唐寶牛也能和關七一戰了。

  風緊雪急,天色陰暗昏黑,室內人來人往,燭光晃動不休,外加命案頻發,眾人潛意識裡均有巨大壓力。他們全副心神關注黑衣老人,根本不在乎吳夜的舉動。

  她隨時準備東窗事發,暴起殺人,不想拖延了這麼久。

  敢死隊出師未捷身先死,龍八索性當了縮頭烏龜,老老實實窩在樓里。他這一窩,等同於自尋死路,再也沒能走出這座雕樑畫棟,外接抄手迴廊的華美小樓。

  吳夜的屍體被她藏在一間倉庫,以後衙門進行搜查,肯定會發現。至於鍾午和黃昏……

  她想到這兒,忽然雙眉一蹙,回身一望。

  龍八太爺橫屍於太師椅上,已經完全斷了氣。多指頭陀維持端坐的姿勢,坐在龍八對面,雙手平放膝上,頭低垂胸前,困難地吸著氣。他一吸氣,便有血紅色的泡沫從鼻中湧出,讓下一次呼吸更加困難。

  他施展多羅葉指時,挨了第一刀,施展拈花指時,挨了第二刀。他武功確實很高,甚至比傳聞中還高,卻不幸碰上了一個更高的敵人。

  他沒死,離死僅有一步之遙。這個時候,他竭盡最後一絲力氣,緩緩抬頭,發現“吳夜”正在當窗理髮髻,對壺貼花黃。

  他氣若遊絲地問:“為什麼……為什麼假扮身份……為什麼偷襲?”

  蘇夜託了托下巴,身體猛地挺直,彈指間,重新變成一條相貌堂堂的大漢。她仍然使用吳夜的聲音,悠然笑道:“大師想問,你與八太爺兩人加起來,當面硬拼,同樣不是我的對手。我何必多此一舉?”

  多指頭陀的血湧入喉嚨,嗆得他說不出話。他擠了半天,只擠出了兩個字,“無……恥……”

  同時,他努力睜開眼睛,用眼神表示,那就是他想問的問題。蘇夜一愣,笑道:“我本不想浪費口舌,不過……告訴你也無妨。我之所以這麼做,共有三個原因。”

  她擔心自己沒說完,多指頭陀就堅持不住,於是說得又快又清晰,“那時,任勞、任怨兩兄弟在天泉湖駕船圍攻顏鶴髮,打算抓捕蘇夢枕。他們兩位平時做何營生,有何手段,相信大師你也很清楚。”

  “我看到他們的一瞬間,恨透了他們,也恨透了你們,不但恨,而且痛恨,”蘇夜微微一笑,順便抬起手,凌空畫了個圈,表示“你們”是虛指,“他們已死在我手裡,可我仍然恨,一想到那一夜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就和大師一樣,心血直衝喉頭。”

  “我想報復,我選擇最可怕,最有威懾力的方式,向你們下手。”

  她說到後來,語氣里笑意消失,充滿刺骨的恨意,好像寒風衝破窗紙,撞進多指頭陀的耳朵。

  她略微一停頓,繼續說道:“此外,我想藉此機會,練一練我的易容術,昔年的上官世家、如今的金字招牌方家,都精通易容。易容至難之處在於,如何才能騙過正主的親朋好友。要達到這個目標,音容笑貌、動作姿勢一樣不可或缺,甚至常人注意不到的細微關節,也得盡力留意。”

  “如果熟悉吳夜的人很難認出我,”她微笑道,“我就勉強可以出師了吧?這一次成功個七八分,下一次有可能是九分、十分。大師,你說我的下個目標,是誰家宅院呢?”

  多指頭陀沒有回答,因為他不能回答。他咽喉無傷,肺葉卻遭刀氣摧毀,若非他長年修煉五台山的“無法大法”,內功練到了極致,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蘇夜緩步走近,低頭看他,眸中絕無憐憫,只有冰冷,“第三個原因嘛,你哪來那麼多為什麼?難道大師做得,我做不得?你到天衣居士身邊藏了那麼多年,為的是伺機害死他,在蔡京面前爭功,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在你是看破了呢?還是至死執迷不悟,不後悔自己心術不正,只後悔手段不夠高?”

  多指頭陀失蹤很長時間,連方應看都不知道他的下落,認為他不是死了,就是雲遊四海,浪跡天涯。但他一直活得很好,去主持了一家叫作“老子廟”的寺廟。

  他和天衣居士成了生死之交,凡事投其所好,並拿寺里的香火錢,幫忙支付一切花費。天衣居士一切起居飲食、愛好花銷,都由他出錢,被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有時候,天衣居士自覺不妥,多指頭陀便大說好話,把他形容成仙神一樣的絕世高人,與俗人不同。仙神用了老子廟的布施,不是損失,而是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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