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一向遠離權力中心,無意插手蘇白之爭, 看似一個透明人, 地位卻無可替代。當年, 不知多少人痛恨傅宗書, 最後唯獨他暗殺得手。單憑這一點,他便可以穩坐英雄寶座。

  如今英雄回歸, 無疑是樁激動人心的消息。任你是老是少, 是男是女, 是否崇拜王小石, 均不能免俗。

  顏鶴髮一見這位三樓主, 掩飾不住激動之情,匆匆奔來通知蘇夢枕。這實在是他近來獲得的最好消息,讓他心上的大石略微鬆動。他尚且忍不住, 顯得精神煥發,紅光滿面,其他風雨樓子弟還用說嗎?

  蘇夢枕尚未答話,屏風旁驀地多出一塊空地。他抬眼一望,發現蘇夜已無影無蹤。

  她終日戴面具,著黑衣,裝成老人模樣,本來就是個非常奇怪的女子。這時,她居然不想會晤王小石,徑直拂袖而去,簡直怪上加怪,令人無法理解。

  但是,這種態度由她表現出來,又不太奇怪了。

  她掠出房門時,覺察到蘇夢枕詫異的目光。它在她背後流連不去,似能發出無聲呼喚,叫她回到屋子裡面。

  目光起到相反效果,她微微蹙眉,走得更加快了。她無意見證兄弟相逢的動人場面,也無意因王小石而繞路躲避,所以剛出院門,就迎面撞上了他。

  這裡的王小石,與她記憶中的完全相同。數年風霜歲月,未能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他依然年輕愛笑,討人喜歡,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感。

  她能看出的唯一改變,是他的頭髮。烏黑髮絲略顯稀薄,髮際線向後移了小小距離,使額頭更加寬闊方正。除此之外,他五官、神情、舉止均一如既往,既沒有油滑氣,也沒有凶厲氣,活脫脫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少俠。

  兩人乍然相逢,一個若無其事,一個猶疑迷惑。蘇夜悶不做聲往前走,王小石卻吃了一驚。

  他披星戴月趕回京城,找上諸葛先生,得知失蹤了的大哥正在神侯府。那時候,諸葛先生見他焦急萬分,遂叫他來找蘇夢枕,再問詳細情況。

  他事先得到警告,知道蘇夢枕身邊有個麻煩人物,此時碰個正著,說驚訝也不怎樣驚訝,只是詫異於她的氣質和氣勢。

  僅這麼一面之緣,蘇夜給他的印象,比十個傅宗書加在一起還強烈。他盯著她的鑄鐵面具,視線隨她游移,靈動的超乎常人,深深透出探究之意。

  面具沒有表情,可他總覺得,她的神色穿透了那片鑄鐵,在他面前鮮活展現。這種感受十有八九不對,卻很難修正,惱人至極。

  他下意識張開嘴,想說話,至少禮貌地笑一笑,叫聲前輩,打個招呼,感謝他救了蘇夢枕。張口的一瞬間,那襲黑衣驟然放大,向前疾掠,眼見就要撞到他。

  黑衣撞向他左側,他斜身向右一縮。他相信自己的直覺,而直覺總算恢復至正常水準。

  幻覺並未產生作用。蘇夜從離他約一臂遠近的地方,幽靈般無聲掠過,甚至沒掀起哪怕最輕弱的微風。

  王小石即將出口的“前輩”,錯過最佳機會,遺憾地卡在嗓子裡。他一愣,鬼使神差地轉身,揚聲問道:“你去哪裡?”

  他認為她不會回答,可她偏偏答了。那聲音也像風,在人耳邊停留一瞬,便飄飄蕩蕩地消失了, “我到外面轉轉。”

  王小石聰明敏銳,機智伶俐,但做夢也想不出她的去處。她目的地竟是他的大本營——京城中心的“象鼻塔”。

  舉世皆知,蘇夢枕平時住在天泉山的象牙塔。王小石為追隨大哥,給自家地盤取了類似的名字。它號稱是“塔”,其實是座細長破舊的八角木樓,平時開門做生意,賣雜貨,日落關門後,一下子變成眾多好漢俠客的聚集地。

  這些人成分極其雜亂,有的來自桃花社,有的來自發夢二黨,有的來自天機組,有的來自金風細雨樓。七大寇中的溫柔、唐寶牛、方恨少三人,也是象鼻塔重要成員。無論出身如何,他們均與王小石交好,認同他的理念,同進同退,形成一股不可小覷的江湖力量。

  蘇夜關注他們,蓋因他們態度堅定,素來把蔡黨當成敵人,喜歡壞蔡京爪牙的好事。他們不在金風細雨樓,立場卻和蘇夢枕一致,同為太師府的眼中釘肉中刺。

  花枯發、溫夢成等人可能受到報復,象鼻塔當然也有危險。擒抓人質、逼迫敵人就範,本就是江湖和官府的一式絕招。譬如說,溫柔若入敵手,王小石就會方寸大亂;朱小腰被捉走,顏鶴髮也未必能泰然處之。

  她要防止壞事落到他們頭上,與此同時,還想黃雀在後,誅殺那些奉命而來的走狗。

  薄暮時分,天邊儘是半染霞光的陰雲,仿佛有人在五色斑斕中,調入了陰沉沉的暗色。八角木樓立在瓦子巷核心地帶,被暮色一抹,籠罩著無法形容的渾濁顏色,看上去格外破舊。

  它周圍人員眾多,均是些擺攤的小販,挑擔叫賣的貨郎。貨物全是便宜貨色,和木樓一樣灰撲撲的不起眼。天光漸暗,夜晚即將來臨,大部分攤販仍苦守攤子,希望客人繼續上門。

  蘇夜遙望了它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選擇人少的地方,一路躲閃他人目光,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樓外。她一旋身,躍上木樓屋檐,須臾間攀至樓頂,面朝外盤膝而坐。

  樓頂最高處,原本立著一隻烏鴉。它不停啄叩瓦片fèng隙,尋找fèng中蟲子。蘇夜自它背後出現,它竟無知無覺,待她坐好,偶然回頭一看,頓時嚇得雙翅連拍,慌張地飛走了。

  它振翅飛離,化作遠方的一個小黑點。她回頭眺望,目送它遠去,恰好聽到樓里有人大聲說:“我不管!我非得去救朱姑娘不可!”

  這個聲音居然十分耳熟,是唐門外系子弟、七大寇之一、溫柔的好朋友唐寶牛在說話。

  唐寶牛像考試前一天晚上還沒複習的學生,極其焦躁不安,在斗室中來回踱步。他每走幾圈,就在椅子上坐一小會兒,坐也坐不住,只好繼續起來繞圈。他鐵塔似的身軀,和小房間尤其不搭,給人以擁擠不堪的感覺。

  他平常脾氣不錯,喜歡笑,很少和別人計較,這時一反常態,動輒吹鬍子瞪眼睛,連身邊好友都不能倖免。

  與唐寶牛相比,方恨少倒是沉穩多了,始終穩穩坐著。他是唐寶牛義弟,年紀只在二十出頭,長的眉目清朗,朱唇皓齒,作書生打扮。天氣寒涼,他手中仍搖著一把摺扇。唐寶牛每走一步,摺扇便搖晃一下。

  他老大不耐煩地說:“你能不能坐著說話?你繞來繞去,把我繞得頭都暈了!”

  發黨最不成器的弟子,“面面俱黑”蔡追貓也在。他站在兩人之間,身處唐寶牛的必經之路上,勸道:“你又不知道朱姑娘被捉到了哪裡……”

  方恨少馬上接話道:“對啊!所以你管也沒用,不管更沒用。”

  唐寶牛怒道:“要不管你不管,我反正是管定了!”

  方恨少一按座椅扶手,跳了起來,“我哪句話說過不管?你腦子本來就不大好用,一生氣,更是蠢笨如牛。咱們得從長計議,否則你我一併搭進去,朱姑娘還有救嗎?”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