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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語氣冰冷如今夜的秋風,即使把秋霜貼到張炭臉上,也不會像他聽了她的話時這麼冷。他面前僅有一頂普通斗笠、一襲黑色衣袍,看不到五官神態。可他總覺得,黑布是一層虛設的障礙,自己正與一張冷漠無情的臉說話。

  他答道:“爸爹一說這事,就很是不屑,認為白愁飛結交了朝廷里的權臣貴人,準備鳩占鵲巢,擠壓親近蘇夢枕的人馬,趁他病要他命,把金風細雨樓變成自己的基業。”

  蘇夜嗯了一聲,應道:“好。”

  張炭從未聽過這麼寒冷,這麼陰沉,這麼篤定的一個好字,其他人也沒有。

  自從蘇夜發問,達摩像仿佛放棄了格殺天衣居士的決心,一直像個真正的佛像,墩在旁邊聽著,這時驀然道:“你生氣了。”

  蘇夜笑道:“你看出來了?其實也不是太生氣,多少有一點吧。”

  達摩像低沉地笑了一聲,然後,聲音里也帶了笑意,問道:“你欣賞蘇夢枕?”

  蘇夜坦然道:“豈止欣賞,簡直非常欣賞。方歌吟曾說,當今的京城勢力中,只有金風細雨樓還像個樣子。我與他素未謀面,不清楚他的為人,但我同意他這句話。”

  她背對元十三限說話,元十三限也不以為忤。他放柔聲音,輕輕道:“其實蘇夢枕的遭遇,我也有所耳聞。”

  蘇夜道:“你在太師身邊做事,自然有所耳聞。”

  元十三限選擇這個時候插嘴,必有特別用意。她表現的再冷漠,他也不會計較她的態度,只顧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果然,達摩像面露笑容,隆隆地道:“蘇夢枕的結義兄弟王小石,就是許笑一的得意弟子。”

  蘇夜道:“那又怎樣?”

  元十三限笑道:“你猜蘇夢枕失勢後,以王小石為首的俠義道做了什麼?他們什麼都沒做!任憑白愁飛拜太師為義父,一天一天蠶食金風細雨樓。太師和我談起這事時,慶幸上天助他,因為王小石撒手不管,使他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不在京城大動干戈,悄無聲息地達到目的。”

  張炭大聲說:“他自身難保,怎麼幫人!”

  元十三限狂笑起來,笑聲令人心悸。他一邊笑,一邊說:“他是許笑一的弟子,當然聰明過人,明知把重病的蘇夢枕扔在白愁飛手裡是個什麼下場,仍然堅持刺殺丞相,藉機遠離京城。等他回來,大可捶胸頓足,撲在蘇夢枕的屍體上,大哭兄弟來的晚了!自在門下,一貫如此!”

  天衣居士嘆道:“老四,你把別人想的太壞了。”

  元十三限冷笑道:“我在幾十年前,已經悟透這個道理。什麼俠客,什麼俠義道,都一樣。太師意欲剷除蘇夢枕,諸葛小花為啥不插手幫忙?因為他心裡高興著呢。蘇夢枕桀驁不馴,白愁飛易於對付,所以他把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拋到腦後,坐山觀虎鬥,等蘇白斗個兩敗俱傷,金風細雨樓也就無力和他抗衡了!”

  他看似駁斥天衣居士,其實是跟蘇夜說話。普通人通常認為,他盡說諸葛神侯的壞處,是因為忌憚蘇夜,希望激起她對天衣居士等人的反感,從而不再理會這件事。

  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根本不害怕,他只是厭恨極了諸葛,才抓住一切可能的時機,向人灌輸這位正道領袖的“真相”。

  別人之所以啞口無言,難以提出反對論點,也是因為缺乏論據。白愁飛架空蘇夢枕,攫取風雨樓大權期間,大家各有各的是,從未有人一怒拔劍,為蘇夢枕說幾句公道話,不僅無法力挽狂瀾,甚至沒有試過挽一下。

  佛殿之中,儘是元十三限金剛神煞般的大笑聲,震的幾盞油燈搖曳不定。

  蘇夜微微一笑,沒事人似的,依然面向張炭,溫聲問道:“溫柔呢?她還在京城嗎?她的處境如何?”

  張炭本以為她要借著元十三限的話頭,責怪王小石棄義兄於不顧,正在打疊腹稿,準備替他辯護一番,卻聽到了與溫柔有關的問題。他先愣了愣,方道:“溫姑娘?溫姑娘她很好,白愁飛一向喜歡她,從來沒有為難過她。他是她的好朋友,蘇夢枕是她同門大師兄,唉,她夾在他們之間,也是難做人!”

  蘇夜沉默一會兒,輕輕道:“原來如此,這確實難做的很……”

  她輕柔地說出這句話,用的仍是老人的蒼老嗓音,卻有種揮之不去的悠長韻味。她的目光越過張炭,投向殿門外濃黑深沉的夜色。月光非常明亮,可夜還是那麼黑,只要幾片烏雲遮住明月,光就不見了。而她的心情,已經沒有言語可以形容。

  張炭在看她,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至今不出手,一是she出傷心小箭後,最好有段調息回氣的時間,二是他對她的好奇心愈來愈濃,想一探她的真面目。

  彈指之間,她無聲嘆息著,很快收回目光,又說了一句,“蘇夢枕還在京城吧。”

  張炭道:“是啊,不然他能去哪裡?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別人也不會放過他,何況,他這種人怎麼會逃?”

  蘇夜點點頭,笑道:“多謝你,你今日幫了我的忙,解決我的疑問,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張炭一咬牙,悍然道:“你是否在怪溫姑娘,怪她不向著她師兄?但你想想,她有她的難處,白愁飛再怎麼不對,也沒有對付她,沒嫌棄她是蘇夢枕的師妹。”

  蘇夜笑道:“我不怪她,我誰都不怪。對了,這地方叫什麼名字,離京城有多遠?”

  元十三限忽道:“你要走?你怕了?”

  蘇夜終於轉過身去,“不怕,所有不願意在你身邊的人,都是怕你嗎?我倒覺得,這些人聯手,足夠對付得了你,你的武功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高。”

  元十三限嗤笑道:“隨你怎麼說,但你不能走。”

  第三百二十二章

  蘇夜笑了。

  她不說話,因為她無話可說。

  見到元十三限之前, 她已領教過他的徒弟。魯、燕、顧、趙四人, 當了蔡京的四大護衛。葉棋五和齊文六正在路上, 同樣打算為蔡京效力。

  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天下第七大肆作惡, 殺死親近神侯府的捕快。她至此方知,其中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奉師命行事。

  徒弟爭先恐後投靠權臣,師父的風格可想而知。事實上, 她不關心元十三限的個人恩怨, 只要他還在助紂為nüè, 她和他就不可能成為朋友。但是,她想置身事外時, 他竟主動挑釁她, 表現出不懼任何人的狂妄, 仍然令她意外。

  那老和尚忽然說:“你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元十三限冷笑一聲, “我何必知道?”

  蘇夜笑道:“即使我立即認輸,承認武功不如你, 不想和你打, 也不行嗎?”

  元十三限傲然道:“難道你不明白, 這裡的事由我說了算?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行也不行。”

  蘇夜道:“空口無憑, 你得用武功說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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