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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六章

  “起來。”

  程靈素站在床邊,俯視著躺在床上的蘇夜。她目光十分專注, 顯的眼睛更大更亮, 又黑又深。

  被她這樣注視, 蘇夜仍無動於衷,冷冷道:“不起來。我今生今世, 再也不離開這張床了。”

  程靈素手裡捏著一張紙,紙上寫滿字跡。如果仔細看,會發現這些字全部與白愁飛有關, 組合在一起, 湊成了一份他的人生履歷。

  白愁飛今年二十八歲, 一生化名無數。他化名白幽夢時,在洛陽沁春園唱戲;化名白鷹揚時, 在金花鏢局裡做鏢師;化名白道今時, 在市井裡給別人代寫書信為生;化名白金龍時, 受到赫連將軍府的重用;化名白高唐時, 在群雄比武中奪得魁首;化名白明時,先從軍為將, 號稱“天外神龍”, 名噪一時, 然後成為兵部通緝的要犯, 逃的杳無蹤跡;化名白一呈時, 做了“長空幫”的一名副令主,又脫離幫派,不知所蹤。

  他離開長空幫後, 曾被六分半堂著力拉攏,差一點當了第十三位分堂主。不過,排名靠後的分堂主皆能力平庸,例如周角或霍董。白愁飛心高氣傲,怎會與他們為伍。

  他這輩子人生經歷豐富多彩,常人難以相比。奇怪的是,他有不少出人頭地的可能,卻都錯失機會,放棄大好局面,不得不換個名字重新開始。以他從軍的履歷來看,他若想出將入相,本可以把“翻龍坡之役”作為基礎,一步一步向上攀升,卻忽然之間成為通緝犯,實在讓人想不通。

  蘇夜賴在床上,堅持不肯起身。這張床旁邊,程靈素、沈落雁、公孫大娘三人面露無奈,分三個方向站著,活像在圍觀動物園鐵籠里的猴子。

  她又說了一句,“我死也不起來。”

  這時,程英帶著陸無雙匆匆而入。她們見她這樣,面露詫異神情,卻不打算問這是怎麼了,因為她們之前從她口中,聽說了蘇夢枕與雷純的婚約。

  程靈素把那張紙遞給程英。程英看完,先驚後笑,笑道:“這麼說,即便是金風細雨樓,也很難在江南安插人手。”

  蘇夜面無表情道:“你在哪裡見到白玉京的來著?”

  程英道:“嘉興。”

  “那麼確實如此,”蘇夜說,“你與化名白玉京的白愁飛見面時,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都不知道。”

  她們已聽過她與他的爭執,對這人即便無惡感,也有提防之心。程英看著紙上墨跡,嘆道:“他真是……有才華卻難以得志,我覺得他太心急了,和我相談不久,就透露出希望到玄武湖朱雀樓一游的心思。”

  蘇夜道:“世上有才能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少。我對所有人都網開一面,恐怕早就死了。”

  她翻了個身,從仰躺變為側臥。床鋪很柔軟,也很堅實,仿佛給她提供了支撐的力量,使她覺得自己不是孤零零一個人。她眸中現出朦朧的光芒,隨口問道:“你們看著那張紙,看到了什麼?”

  陸無雙笑道:“他運氣不好,合該不能成名。這種倒霉蛋又不止他一個,而且他不是得到蘇公子的賞識了?難道……”

  程英苦笑一聲,“難道他即將再一次失去機會?”

  公孫大娘輕輕說:“很難說。不過,若我是他,早在赫連將軍府中,或者奪得比武大會頭名時,就得償所願了。”

  程靈素有時參與討論,有時不參與。她不作聲,也沒人追問她,於是只剩沈落雁。

  沈落雁淡然一笑,微笑道:“他為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用這種人的時候,一定會小心再小心。他屢次失敗,屢次化名,與其說他時運不濟,不如說他無力抓住任何一次機會。若非他不滿別人,就是別人不滿他。無論哪一種可能,都說明他難以相處,難以滿足。”

  她目光落在蘇夜身上,猶豫一下,堅持說了下去,“落雁並非蘇公子,缺乏蘇公子那種睥睨一切的信心。像這種人,我沒有把握可以駕馭他。”

  程靈素問道:“你聽完了?滿意了?”

  她唇邊亦含著笑意,她的師妹卻沒有笑。蘇夜合上眼睛,答道:“英妹說他心急,而他確實心急。我想他並非一出生就這麼急,可一個人失敗了這麼多次,換了許多身份仍未拿到想要的東西,不急也要急。”

  程靈素道:“我不明白他為何找上你,甚至以婚約威脅你。他不怕你鬧到你師兄面前,大家都討不了好?”

  蘇夜笑道:“首先,師兄不會和他計較。其次,我也不至於和小孩子似的,出了事就去找爹娘主持公道。”

  陸無雙嬌笑一聲,似是懶得站著,遂走到另一邊坐下,口中道:“也許他只是憋不住了,惱羞成怒,沒頭沒腦先將你一軍再說。”

  沈落雁嘆了口氣道:“不談白公子了。二小姐,你到底要怎麼樣。莫非你真躺在這裡,躺到地老天荒。”

  蘇夜笑道:“你們不明白。”

  她不僅躺在床上,還蓋了一張被子,就露出一個腦袋。然後,她繼續說道:“我忽然明白了心灰意冷的滋味,好像一瞬間,什麼都不重要了。天地萬物離我很遠很遠,世界是一處,我是另外一處。因此,我只想找個溫暖的地方待著,不管任何事情,不理任何人,到我回暖了為止。”

  程靈素把手放在被子上,拍了她一下,說:“可你總得起來。”

  蘇夜愣了一會兒,笑道:“但我現在不起。”

  沈落雁緩緩道:“你去仔細問問蘇公子。”

  蘇夜笑道:“問什麼?你不娶雷姑娘之後,可不可以娶一下我?說起來你們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有自尊。”

  她雙眼發著光,似乎很平和鎮定,只有非常熟悉她的朋友,才能看出眸光深處的痛苦。床褥依照她吩咐,不用香薰,散發著一點皂角味道。她裹在這團輕微的氣味里,目光灼灼,緊盯著沈落雁。

  比起有些人失戀了毀天滅地,有些報復社會,有些心理扭曲,她只是上床躺一會兒,已經很有自制能力。

  事實上,沈落雁自己都不會問出那個問題。她回頭一想,覺得這果然是個很糟糕的主意,不禁微微苦笑,不再多說。

  公孫大娘也拍了幾下,笑道:“為何像突然被打垮了,你要挾木道人時的氣魄何在?你論文論武論容貌,都是當世難尋敵手,你難道比不上雷純?”

  蘇夜笑道:“文不行,蔡京那種人才叫難尋敵手。”

  公孫大娘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去把你師兄搶回來,總比窩在被子裡傷心好。”

  蘇夜搖頭道:“再怎麼樣,我不致淪落到和不懂武功的小姑娘搶東西。何況我們與六分半堂為敵,雷損無時無刻不想我死。”

  公孫大娘奇道:“正因如此才要搶,如果雷損是你的朋友,你反而不好下手。”

  程靈素終於幫了一次忙,在旁說:“而且那不是東西,那是你最為重視的大師兄。你們有二十多年的同門情誼,同時金風細雨樓是唯一可以信任、可以指望的江湖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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