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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煩惱,又不好意思宣諸於口。此時美人憂心忡忡,當面發問,他不好不答,只得一捋鬍子,苦笑道:“朕日日理政辛苦,難免精力不濟,可笑下頭千百臣子,無一人能夠為朕分憂。”

  精力不濟,究竟是哪裡不濟,不問可知。反正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心心念念的,不就臍下三寸那點事兒麼?

  崔念奴善解人意,秋水雙眸一轉,也不追問,柔聲道:“聖上一身乃萬民所系,不可過於勞累。須知人一疲累,百病叢生,你若真的病了,朝中必然一片忙亂,耽誤了大事。”

  趙佶心中正是這樣想的。他寵信蔡京,使蔡黨權傾天下,一手操控官員升遷,甚至以朝廷利益,換取江湖勢力的投靠支持。他對這些事情均有耳聞,卻認為蔡京不過是傀儡,自己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大有一種“世間大事皆在我手”的感覺,並不追究他諸般罪行。

  他得到美人支持,微覺輕鬆,喟然嘆道:“卿說的不錯,可惜仙方藥材難以湊齊,林道長、王道長替朕煉丹,已經兩年,仍然無法出爐。宮中御醫儘是酒囊飯袋,人人說的大同小異,可不是先統好了口徑再來,故意搪塞朕的?”

  崔念奴莞爾一笑,艷色倍增,柔柔地道:“原來如此。官家上次來,便說身體不慡,讓賤妾按捏了半日方好,今次仍是如此,可見不能輕視。妾這裡恰好有個人,或者可以替官家排憂解難。”

  趙佶咦的一聲,奇道:“你這裡?你這裡難道還有什麼好大夫,好郎中?”

  崔念奴笑道:“不是大夫郎中,是臣妾新近認識的一位身在道門的姊姊,不但妙手回春,而且精通各種丹方,尤其善於調治陰虛陽虛。我有時頭昏身重,懶於起床,服下她給的藥,便覺耳聰目明,小病亦無影無蹤。”

  趙佶先聽“妙手回春”,再聽“丹方”,又聽“陽虛”,頓時大感興趣,笑道:“爾替朕憂心,朕不會忘了你的好。不過,這道姑當真如你所說,有回春之能?”

  崔念奴收起笑容,正色答道:“怎敢欺瞞官家。橫豎官家平時,對道門仙長十分信任,試試又有何妨。那位姊姊修習五雷天心正法,為道家正裔,能憑空取物,踏萍渡水。官家若有興趣,她正好在留香院裡,替妾的一位姊妹治病,將她召來一見便知。”

  牡丹樓隔壁,是座名叫臨水聽香閣的小樓。蘇夜坐在靠近牡丹樓的房間,凝神聚功,靜靜聽著那一側傳來的說話聲。

  以她眼下功力,別說崔念奴香閨,整座牡丹樓的動靜都盡在掌握。其中,最能引起她注意的,自然是詹別野、朱鹽平兩人。這兩人武功都高的出奇,拿到江湖上,也算第一流高手。怎奈詹別野一離開趙佶,立刻去尋找相好姑娘,沒說幾句話就嬉笑著滾進鸞帳,令她不想再聽。

  趙佶說話時並未收聲,所以她聽的極為清楚,也聽見崔念奴信口胡謅,說她擅長治療陽痿不舉,不由哭笑不得。

  不過,她雖盡挑趙佶愛聽的、想聽的說,倒也沒說錯,更算不上欺君之罪。蘇夜修習的確實是道門正宗內功,幾乎找不到比先天功更正派的功法,人已走在突破生命極限的路上。縱觀整個大宋江湖,能與她媲美爭鋒的,估計不超過十人。

  詹別野先修禪再修道,堪稱了不起的人物,但在她面前,仍然得退避三舍。就憑她在旁窺伺,他懵然不知,就可判斷他的內功還差一截,否則定會心生感應。

  在其他事上,崔念奴也沒扯謊。她本人不服丹藥,卻讀過不少記載丹方的書籍。金丹這種東西,與雙修一樣,均為輔助手段,決不可一上來就用。要等一個人陰陽調和,練出內丹雛形,才能採用這些方法,從外道途徑加快進益速度。

  以趙佶為例,他平生不知內功為何物,恐怕只打得過宮中養的錦雞和花貓。他服用金丹後,多半會吃成重金屬中毒,脾氣一日比一日暴躁,甚至出現眼珠亂轉、嘴角抽搐的後果。至於雙修,結果已經十分明顯了,就是對著崔念奴,感嘆自己精力不濟。

  他想益壽延年,想一夜七次郎,必須耐著性子休息內功。但蘇夜都看的出來,這位天子決計沒有那種耐心,無法在靜室里一坐幾個時辰。

  諸葛先生向他進言,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反而招來厭惡。事實上,趙佶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登基之初,似乎還精神抖擻,準備一掃朝政頹風,成為一代明君聖主,後來一年差似一年,到了現在,已經沉浸在手握全局的快感中,專心追歡逐樂。

  趙佶為房事嘆氣,蘇夜為即將要做的事嘆氣。她端坐不動,聽著牡丹樓中的動靜。

  崔念奴不僅誇獎她醫術,還誇獎她貌美無雙,絕對不在任何一名青樓女子之下,絕對不是滿臉皺紋的老道姑。果不其然,趙佶聽過之後,興趣從六分漲至十分,忙不迭地讓她叫人,想認識認識那“天仙似的人物”。

  大約三分鐘過去,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崔念奴的貼身婢女伸進頭,向她招了招手,笑道:“崔姑娘叫你去哩。”

  第二百八十章

  蘇夜一現身,立刻驚艷全場。

  雖說全場兩字裡面, 只包括皇帝一人。但能讓見慣艷色的趙佶雙眼大睜, 仿佛看到出塵仙子, 她的一番苦心也算沒有白費。

  燈火掩映之下,她整個人仿佛被光暈裹住, 有種不在人間的感覺。尤其她一身素白,飄逸風流,衣上未沾半點塵埃, 更顯出塵之姿。如此打扮, 普通女子亦會多上幾分仙氣, 何況是她。當她向趙佶微微一笑,作揖行禮, 趙佶便如同中了邪一般, 於不知不覺間, 已經意醉神迷。

  他當然明白, 鑑賞美女之時,衣著、打扮、釵環珠飾均不重要, 重要的是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飾。無論嬪妃如何修飾, 都瞞不過這位見慣了美人的皇帝。

  蘇夜身上衣服, 僅是由最普通的白絹製成, 亦只用一根銀制簪子,把滿頭烏雲般的秀髮綰起。如此一來,她明麗秀雅的五官、輕盈婀娜的體態, 甚至在燈下隱隱泛光的肌膚,都是一派天然,絕無虛假。青樓女子每日悉心打扮,不可謂不用心,但對比之下,一下子變成鶴立雞群中的母雞。

  爐中龍尾香逸出清淨香氣,夾雜著鮮果的甜香,飄至他鼻端,終於把他的魂靈扯了回來。他呵呵一笑,根本擺不出天子應有的威嚴儀態,笑問道:“果然超凡脫俗,敢問仙師雲棲何處?”

  蘇夜笑道:“我在家修道,並非道門中人,只是一介民女,無德行無本事,不敢稱仙道師。出門遊歷之前,我一直住在小寒山上,家師法號紅袖。”

  趙佶道:“如今呢?”

  蘇夜猶豫一下,決定如實回答,答道:“我有個師兄,就是京城裡的蘇夢枕。由於孤身不便,我如今隨他居住,在城外天泉山,金風細雨樓。”

  趙佶皺眉,好像遇到了疑難問題,喃喃道:“蘇夢枕,蘇夢枕?這名字有些熟悉,朕在哪兒聽過來著?哦,對了,他是前朝東坡學士的後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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