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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玄於大糙原上倏然現身, 與跋鋒寒進行一對一地較量,並輕易取勝。他本以為,自己一腳踢斷他奇經八脈, 踢散他周身真氣, 他不死也是廢人, 遂長笑而去。如今跋鋒寒不僅活蹦亂跳,劍法還有了進益, 連氣質都比過去更沉凝, 令他愈發好奇《長生訣》的神效。

  蘇夜趕來之前, 雙方已經探討過了這個問題。畢玄這才知道, 救回跋鋒寒的並非長生真氣,而是《換日大法》。

  這套奇功乃是岳山以霸刀為代價, 向一位天竺苦行僧換回的神秘功夫, 經過他翻譯改進後, 得到了現在這個名字。岳山死後, 石青璇繼承了他的所有遺物, 多年妥善保管,最終將這些典籍交給雙龍翻閱,使雙龍有機會領悟這門功夫。

  換日大法乃天竺神功, 套路與中原武學頗有不同,講究“破而後立,敗而後成”。它認為每個人都有三脈七輪,通過修煉“氣、脈、輪”,激發人體潛力,治癒平時絕然無救的傷勢。如果一個人修煉成功,在武功盡復之外,還能悟通天人合一的道理,奪天地之造化,修為更上一層樓。

  不過,一套武功效果越神奇,就越難以練成。岳山餘生一直在研究它,終究一無所得,也沒有聽說有任何人成功。雙龍仗著長生真氣與和氏璧,擁有超越常人的豐富經驗,在糙原帳篷里試了整整一晚,才成功救回跋鋒寒。

  雙龍與畢玄從無恩怨,最多因為突利、頡利、趙德言之故,和突厥人產生過幾次衝突。然而,跋鋒寒把擊敗畢玄當作終生心愿,還殺了畢玄的首徒。畢玄向來疼愛門下弟子,當時正是為了殺徒之仇,才向跋鋒寒痛下殺手,又允許另外兩人毫髮無傷地離開糙原。

  他們之間,究竟存不存在剩餘的仇恨,抑或仇恨已隨跋鋒寒重傷而消逝,是一件很耐人尋味的事情。至少蘇夜看著他們從容自若的笑容,覺得這怎麼都不像敵對關係。

  作為一個九十歲老人,畢玄的笑容瀟灑迷人之至。無論他是靜是動,是發怒還是喜悅,都有種專屬於大漠糙原的動人氣質,和這間擺滿漢地家具器皿的大廳毫不相稱。

  蘇夜甚至想掀翻上頭礙事的房頂,露出藍天白雲,在地面種滿齊腰高的青糙,才能讓眼睛看的舒服。

  她一落座,畢玄再度開口,淡淡道:“就算半個師父,也很了不起了。他們三人進益之快,乃是老夫生平僅見。現在老夫見到你,方知人外有人。與你相比,他們竟還算不了什麼。”

  蘇夜笑道:“武尊垂名糙原近六十年,始終盛名不衰。在下沒那麼大的臉面,敢在你面前自高自大。只不過,我聽說你已經數十年不問突厥國事,一心修煉武道,如今特意從突厥來到中原,又有什麼貴幹?”

  畢玄此來,並未帶上趙德言或任何突厥貴客,只帶了自己門下部屬,使得蘇夜很好奇趙德言的打算。可惜到了這個時候,任何打算都於事無補。趙德言若想助李閥轉敗為勝,那就得說動東西突厥聯手出兵,大軍壓境,與少帥軍進行破釜沉舟的死戰。

  但他本人願不願意是其一,突厥願不願意是其二。寇仲曾私下說過,他認為這個協議不太可能成功。畢竟陰癸派已經決心退避三舍,再等時機,趙德言根本沒必要如此盡心盡力。

  畢玄本人突然前來,可以作為佐證之一。

  畢玄聽她發問,默然半晌,輕嘆一聲,坦誠答道:“因為老夫忽然發覺,自己想起了年輕時衝鋒陷陣的歲月,有些不甘寂寞,放不下至高無上的榮耀與名聲。”

  他停頓一瞬,繼續說道:“我想不問世事時,大汗也奈何不了我。但事,我一旦生出蠢蠢欲動的念頭,就得找機會將這念頭髮泄出去,若悶在心底,對修行有百害而無一利。”

  蘇夜沒想到他把話說的這麼明白,略一思索便道:“這話並不完全準確。其實你一向放不下族中的事,每每派遣弟子四出查探,助突厥可汗一臂之力,說明你無法完全拒絕他。就說跋鋒寒與你的恩怨,難道不是你先派出最得意的大弟子追殺他,反被他所殺,才結下了大仇嗎?你若真的不問世事,何至於此?”

  畢玄哈哈一笑,慡快地承認道:“不錯。老夫聽說你的事跡,雖未見面,已經視你為同道中人。今日一見,你果然能一口道出老夫的矛盾之處。”

  他所謂的“同道中人”,指的是練成了絕世武功,卻不肯隱居山野當個閒散高人,反倒建立勢力,招兵買馬的人。蘇夜仔細一想,覺得他說的沒錯,也就笑納了這個稱呼。

  這個時候,沈落雁忽然道:“武尊就算不來洛陽,也會隨金狼軍現身。這世上有什麼事,能比在陣前耀武揚威更榮耀?如果你當眾擊殺少帥,就算子陵與跋兄和你拼命,又有什麼用呢。可惜名氣是一把雙刃劍,能傷人亦能傷己。到那時出陣的,恐怕並非少帥,而是二小姐。你既拒絕不了她的挑戰,又沒有穩勝把握,一旦被擊敗,突厥人失去的信心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補回來?”

  畢玄像是第一次注意到她似的,將兩道熾烈的目光移到她臉上,微笑道:“說得好啊。若非考慮到這一點,我就不會來了。陣前一戰決勝負,本就是一個令人很難拒絕的誘惑。”

  沈落雁亦嘆了口氣,驀然露出笑容,柔聲道:“落雁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們兩位並非不知收斂的人。武尊身亡,就算只為雪恥,數萬金狼軍也會不計代價地為你復仇,反之一樣,所以……我大概用不著擔心兩位的生死問題了。”

  畢玄笑了,以漫不經心的態度道:“你漏了一個可能,那就是我們雙雙戰死,外人均無立場替我們報仇。”

  沈落雁的確漏掉了這個可能,一聽之下,臉色頓時因為吃驚而微微發白,尤其畢玄說話口氣十分隨意,好像沒把生死大事放在心上,更具可信度。

  蘇夜心想你九十歲的人,為什麼要嚇唬小姑娘,有意思嗎,當即接過話頭,笑道:“何必說這些大煞風景的話,沒了背後種種原因,單純領教武尊的炎陽奇功,仍是生平快事之一。”

  畢玄不再理會沈落雁,點頭道:“小姐不必如此謙虛客氣,當年把‘飛鷹’曲傲逐出中原,命他終生不准回來的,就是你吧。從那時起,老夫就知道你這個人了。”

  蘇夜很久沒聽過曲傲的名字,不由產生了一點親切感覺,微微一笑,答道:“是我,武尊為啥提起他?”

  畢玄淡然道:“我同樣希望這是場純粹的決戰,武學上的切磋,但你所言的種種原因,不會因為避而不談就消失。動手之前,我們是否應該談好條件?”

  蘇夜向旁邊的寇仲掃了一眼,見他微露緊張神色,心知此事對他至關重要,遂道:“當然應該。你有提議的話,就請說出來吧。”

  畢玄又一笑,從容自若地道:“其實習武之人的決戰,有時是軍事衝突的一種形式。走到決戰這一步,未免有點可惜,但決戰亦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蘇夜淡淡道:“在大部分情況里,還是最簡單快速的方法。否則大家辛辛苦苦打坐練氣,扎馬步一紮幾個時辰,是只為強身健體的嗎?不就是為了碰上麻煩時,自己說話的聲音可以大一些,聽自己說話的人可以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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