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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刀過後,蘇夜繼續迫近寧道奇。長風撲面而來,風中勁氣柔和到了極點,仿佛全無殺傷力,卻沛然莫能御。黑光凌空而去,迎上這股狂風,就像被卷進風漩的漆黑樹葉,有種立即落於下風的感覺。

  雙方尚未正式對招,其他人就已經難以辨清他們的身影。自翟讓以降,人人都看見了奇妙景象,覺得寧道奇動作既快又慢,既柔和又剛硬,根本無法做出準確判斷。

  最可怖的是,他們明明見到寧道奇雙肩一聳,兩袖鼓張,呈現前撲姿勢,但還沒來得及眨眼,那個高大身影便已不在原地,以不可能的速度,移至離刀光極為接近的地方。這竟像是寧道奇先動,他們才看到他的移身動作。

  兩人之間距離不逾三尺。

  剎那間,長風之中狂風又起。刀光驀地增強,刀勢亦靈動巧變,縱橫宛轉如游龍,同時帶出如同龍捲的狂猛氣勁,以攻代守,硬生生撕開寧道奇的先天真勁,與他正面相衝。

  夜刀起初只有一點星光,先化長虹,再化游龍,忽然間瀰漫四方,鋪天蓋地,氣勢猶如壓城黑雲。事實上,今日天氣十分晴朗,烈日當空高照,碧空萬里無雲。但刀光提至巔峰時,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看見了重重烏雲,一時之間,竟已忘記身在何處。

  黑光直逼寧道奇,也沉甸甸地壓在人心上,給他們帶來因壓力而生的幻覺。不過轉瞬間,寧道奇就從立於不敗之地的道家神仙,變成被茫茫黑雲吞沒的凡人軀體。

  風動雲亦動,霧生雨亦生。他們頭腦清晰,自知不可相信感官,卻依然忍不住認為,眼前黑雲愈來愈深重濃厚,即將降下瓢潑大雨。正當他們產生這個想法,刀光也生出變化。陰沉沉的雲層凝而不散,但陰雲之中,連續閃出星星點點的光芒,與雨滴一般無二。

  只不過,這場雨並不清澄透明,反而帶著死亡般的黑色。

  刀光如急雨,受狂風裹挾,又一刻不停地影響著風中巨力,展現風雨相互作用的奇觀。兩人交手急促至極,向對方發動猛攻,在感覺上,似乎影響了整座園林,其實只限於數丈之地。

  沈落雁吸收璧中真氣後,經脈大為強化,又得徐子陵之助,於數天中突飛猛進,算是在場者中功力最高的一人,卻無法跳脫幻象。她竭力運功抵抗,仍不知孰為真,孰為幻。那並非真正的烏雲,真正的暴雨,卻給她留下了極深印象。

  她亦很明白,交手的兩人對他們均無惡意。不管誰勝誰敗,都不關他們的事。可她根本不能控制心中想法,一直憂心忡忡,難以想像蘇夜承受的壓力。

  蘇夜深知寧道奇何等厲害,是以甫一交手,立刻全力施為,與他進行精神上的比拼。雙方照面時,氣勁早已鎖定彼此,無孔不入包裹著對手,試圖尋找精神破綻。與此相比,招數倒像是附庸,而非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

  刀聲雨聲已難以辨清,寧道奇鬚眉俱張,在狂風中獵獵飛舞,如同不可一世的威猛戰神。雨點般的刀光傾瀉而下,擊在他袖上、衣上、乃至手掌緣側,均被極為巧妙地化解。

  夜刀每擊打一次,受到的反震之力就強一分,簡直突破常人的認知極限。縱使如此,刀鋒始終保持穩定,未被震出潰敗跡象。

  數十次纏擊後,他們同時展開絕世身法,在後園中遊走。場面雖然駭人,但仔細一看,他們踩著的地面青糙,擦過的園中花木,都安然無恙,最多被強風震盪,掉落幾片葉子,可見兩人對自身的控制何等細膩。

  寧道奇雙手完全伸出袖口,晶瑩如美玉,姿態更是變幻無窮。就算拿祝玉妍的魔功與其相比,也有過分雕琢之嫌。

  他所有動作都曼妙美觀,不帶半分煙火氣,遠遠看去,活像兩隻小鳥在飛翔玩耍,讓人覺得它們本就該做這樣的動作,施展這樣的招數,忘了這是由人的手掌變幻而成。

  在這個時候,沈落雁即使盡聚全身功力,也難看清細微之處。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兩人正在不斷變化迎敵姿勢,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偶爾拉開距離,又在彈指間飛回原處,繼續進行激烈拼鬥。

  有時,刀光掌風就像違背了她平生所學的武學道理,毫無規律可言,甚至分不出快慢輕重。但只要她能看清,就會覺得每一掌、每一刀都率性灑脫,深具隨心所欲的美感。

  刀掌相交,響聲輕重不一,大多只是輕微悶響,只聽“噗”的一聲,或“嗤”的一聲,兩者旋即分開。在極為罕見的時候,刀鋒才會發出巨響,代表兩人無法卸去對方真勁,只能硬行對沖。

  兩條身影繞回亭前空地時,攻勢也到了最高峰。寧道奇左掌後發先至,輕拍在刀鋒側面。刀鋒被一掌壓下,刀身彎出弧線,夜刀借勢下彈,掠向神鬼莫測的角度,直刺寧道奇小腹。

  之前紛亂的刀光已悉數消失。夜刀凝練如墨線,穩定如峰巒,速度更是無與倫比。蘇夜整個人的精神均凝結在這一刀中,帶著天地無情的殘酷特性,深嵌入寧道奇向內合攏的雙手間。

  離她最近的翟讓陡然鬆了口氣,只覺高懸在頭上的陰影忽地撤走,眼前只剩這條無跡可尋的墨線。也不知為什麼,他居然沒想過自身安危,只大睜雙眼,緊盯向寧道奇,希望看清他的應對。

  寧道奇兩手由豎起變為橫放,五指指尖併攏,微微下垂,就像啄向地面的鳥喙,然後猛地點下,正中漆黑刀尖。這一刻,他同樣竭盡全力,雙手真的成了兩隻拼命捕捉獵物的雀兒,將夜刀當成沖向自己的蟲蟻,不停以翅扑打,以喙啄擊。

  這正是他平生絕技之一,名為“鳥啄”,也可以叫做“鳥擊”。夜刀被他指尖點中,就像遭到雷霆重擊,不由自主地嗡嗡震顫。蘇夜必須竭盡全力,才能控制夜刀軌跡。

  雙方以驚人高速,在尺半之地拆招對招。常人最多五六招的時間,他們已經交手數十次。墨線繼續she向前方,速度卻一刻比一刻慢,眼見即將碰到寧道奇道袍,竟然難做寸進。

  終於,近百下鳥啄後,夜刀去勢被徹底阻住,出現剎那停頓。蘇夜情知這一刀無力刺中對手,刀身向上一豎,硬擋寧道奇無堅不摧的一指,放棄後續攻擊。

  指尖重重點中刀身,敲出一聲清響,比過去的聲音更為清脆悅耳。蘇夜只守不攻,借著刀上衝來的澎湃力量,飄然向後退去,脫開對方雙掌籠罩範圍,落至水池側畔。落地之時,刀光穩穩收回,橫擋著自己胸口。

  她臉色不算輕鬆,也絕不沉重嚴肅,倒像是很無所謂,不在意這一戰的後果。這正是他們至今未分勝負的關鍵。倘若她帶上勝負榮辱之心,恐怕早就因為太過刻意,喪失先天功的精要,被寧道奇一指點成重傷。

  寧道奇並未追擊,亦將右掌豎於身前,左手收回袖中,姿態正如道士的問訊禮。他臉上仍帶著溫和的微笑,絕不像經過一場惡戰。

  他望向對面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對手,淡然道:“此戰可以休矣。”

  第二百章

  蘇夜凝視他片刻,淡然道:“為啥不繼續下去?”

  寧道奇微笑道:“你已經到了煉神還虛的境界, 離煉虛合道只差一步, 經歷無數困難險阻, 不必冒上功虧一簣的風險。有朝一日,也許你會搶在老夫之前, 見識武道的最高境界,勘破生命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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