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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之前還在笑,笑的很愉快,此時臉上卻沒了笑容。蘇夜道:“這座塔又有什麼見鬼的傳說?”

  蘇夢枕道:“有。傳說工匠下水勘探,發覺鎮海塔鬼斧神工,由一整塊囫圇的石頭鑿成,似非人力所為。塔身上刻著十四個字,‘天泉山下一泉眼,塔露原身天下反’。”

  蘇夜霍然轉身,道:“塔露原身天下反?原來你們是為了這個。瞧你這猶豫再三的模樣,我還以為它是鎖妖塔,塔一倒便妖孽四出呢。”

  蘇夢枕冷冷道:“正是為了這個。”

  蘇夜只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身去,想目測鎮海塔的根部,只聽他在背後問道:“怕了?”

  “為何要怕?”

  “因為這是條充滿了艱難與血腥的路,”蘇夢枕道,“我已經決定,在這條路上咬著牙走下去,走到我喘出最後一口氣為止,可你……”

  蘇夜淡然道:“我不怕。”

  如果她真的很年輕,恐怕早就穿上水靠,潛入天泉,親眼看看塔身上的字,可惜她並不真正年輕,打量片刻,已然失去了對它的興趣。她看待讖言、預言、皇帝們最愛的祥雲吉兆,永遠抱有怎麼形容都不過分的譏諷態度。想要她重視它,需要合適契機才行。

  她最後看了一眼天泉,嘆了口氣,輕聲道:“可惜這句話未必能夠成真。”

  蘇夢枕皺眉道:“什麼?”

  蘇夜笑道:“沒什麼,看來,你和五湖龍王的夢想衝突了。”

  蘇夢枕道:“如今還談不到這麼遠。”

  她之所以說“未必能夠成真”,是因為在天下大亂,烽煙四起之前,北宋已被金國所滅,尚未到天下反的地步。然而,這一世又不是真實歷史上的北宋,無法就此說絕不可能。

  倘若能夠改朝換代,她一定盡力而為,但想要悄無聲息地改朝換代,才叫真正的不可能。

  自古以來,朝代更迭大多由亂世伊始,群雄逐鹿,決出最後的勝利者。若說蘇夢枕想於亂世中尋可趁之機,還得等個十多年;若說想走王莽、司馬氏的老路,他偏偏瞧不起朝廷官爵,屢次婉拒皇帝要他入朝為官的意願。她想了半天,竟不知他到底想怎麼做。

  她也無意在這時多話,只笑道:“你不願提防兄弟,讓人寒心,那就算了。不過,我猜忌你兄弟,把他們當可疑人物對待,認為任何人都有可能被雷損,被朝廷收買,你總不至於見怪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蘇夢枕笑道:“你想做風雨樓的柳五?”

  蘇夜嗤的一聲笑了,搖頭道:“就算我是柳五, 你也不是李大, 所以這不重要。而且蘇大和蘇二?聽上去真的很蠢。”

  蘇夢枕道:“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蘇夜又微微一笑, 笑道:“我明白,你仍然覺得, 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做你的副手。中神煞虛位以待,空閒了好幾年,也該找個新主人。只是我不明白, 蘇公子你文武兼備, 刀法練的好, 人也雄才大略。楊無邪過目不忘,思維縝密, 看人做事極為精準。你們兩人天造地設, 配合的天衣無fèng, 又需要我做什麼?”

  蘇夢枕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長處。我身為風雨樓之主, 唯有把下屬安插至他們應去地方,讓他們盡情發揮作用, 才能讓樓子長遠發展。無邪乃是風雨樓唯一的軍師和智囊, 無人可以代替他, 但他並無統率之才, 在很多事情上, 他不是最合適的。”

  蘇夜一愣,問道:“所以,我合適?”

  蘇夢枕冷冷道:“是。”

  蘇夜道:“其實我去尋找戚少商之前, 無邪曾從白樓調出不少文檔資料,要我仔細看一看,然後牢牢記住。資料不僅多,而且重要,牽扯到你們在京城和外省的勢力分布,分舵所在,各堂口位置,每個堂口的兄弟數目,可堪信任的鏢局商隊,甚至還有你們派到各大幫會門派的臥底名單。”

  蘇夢枕的目光終於離開了天泉,先投向山下熙熙攘攘的開封府,又陡然劃出一道弧線,落在她臉上。他的笑容徹底消失了,變為滿臉陰寒。

  這種陰寒和九幽神君的全然不同。九幽是陰寒中帶著可怖,他卻是陰寒中帶著灼人。與他對視,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因為對方會從心底生出一股不安,覺得自己要被這兩點寒火燒成灰燼。

  蘇夜笑道:“要是你現在告訴我,你沒有命令楊總管這麼做,是他自行其是,我會極為驚訝。”

  蘇夢枕簡短地道:“是我下的命令,而你並未拒絕。”

  他實在很想將蘇夜留在金風細雨樓,留在他身邊。他與她相處越久,這心情就越迫切這並非因為她武功超卓,聰明善斷。他本人自幼無所不學,無所不通。他不知何時會死,於是格外珍惜時間,在十幾歲時,文武兩道已經勝過了父親蘇遮幕。

  聰明二字,對他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

  就公事方面,他只是看中了她能令人懾服的氣度。想讓樓中元老一致認可,並不容易。楊無邪任總管多年,對他提出的,想要蘇夜擔任副樓主的計劃,從無任何異議,足以證明蘇夜的資質。

  其他人做副樓主,也許會與元老產生衝突,造成內部四分五裂,但蘇夜不會。她的身份僅僅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方面。她討人喜歡,令人心服,才是最為重要的因素。

  他可能永遠不會公開承認,他有多麼喜歡她,欣賞她。每當他看到她時,就像看到了江南月下盛放的繁花,有種既綽約絢麗,又輕盈沉靜的風姿。這讓他心神寧定,不由自主想起十年前,在小寒山上的時光。

  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感到放鬆和安心,說話說的比平時多,笑容更多。他向來不喜歡過的太舒服,卻很貪戀這種感覺。樓中子弟對此亦有所覺,專挑蘇夜在場之時,向他匯報不太好的消息。

  他不介意。

  他依稀發覺,世上除了她之外,幾乎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能給他帶來相同的感覺。他希望她留下,一直留下,無論以什麼身份都好。哪怕隨便想想她可能離開,失落便油然而生。

  他就這麼負手於背後,冷冷盯著她,想從她神色中,看出與未來關聯的蛛絲馬跡。但她笑了笑,頷首坦然道:“的確如此,我知道那些資料的價值,卻沒推拒不看。”

  蘇夢枕道:“這就是你的答案?”

  蘇夜道:“在這世上,也許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你的敵人得通通靠邊站。此地並無外人,巡邏幫眾離我足有一百尺。你可以直截了當說話,不必擔心旁人聽見我拒絕你。”

  蘇夢枕不答,神情更是高深莫測。蘇夜與他對視片刻,無奈道:“我要養幾天傷,到城裡逛逛,好好想想這事。少則十天八天,多則一月,我會給你最終答覆。到那時,你若還想要我作中神煞,那我必定義不容辭。”

  十天八天自然是託詞。她處理十二連環塢的重要事務,少說也得五六天時間。連雲寨之事告一段落,使她得以專心致志,安排人手,準備突襲迷天盟,逼出七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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