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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夜混在人群里下山,一同跪地接旨。戚少商依然不願向聖旨屈膝,可事已至此,再不願也只能佯裝願意。他心中十分清楚,想要的結局就在眼前,再也不必東奔西逃,連累所有能連累的兄弟,與此相比,屈膝跪地似乎也不值得計較了。

  眾人下山之時,緊密的包圍已露出一大塊缺口。京師中派出的騎兵衣甲鮮明,氣象森嚴。蘇夜還在舒無戲身旁,看到了雷卷、唐晚詞、沈邊兒等人,還看到了永遠不離開滑竿的劉獨峰。他們不放心,去了京城,又隨隊趕回,想要親眼確保事情不出差錯。

  待所有人跪地伏身,楊夢才滿意地橫掃一眼,大聲宣讀諭旨內容。內容本就不少,又經過四六駢文修飾,辭藻妝點,洋洋灑灑一大篇文章。然而,若跳過沒要緊的細枝末節,只看聖旨核心內容,就能發覺,這竟是一道黑白顛倒,荒謬之極的旨意。

  天子詔曰,黃金麟、顧惜朝、文張等人捏造聖命,欺君罔上,迫害江湖義士,卸去一切官職,依律治罪。戚少商、息大娘卻搖身一變,從欽犯變成無辜受害的俠士。天子不但賜金安撫,還責令沿路大小官員,協助戚少商重整連雲寨,息大娘重建毀諾城,不得延宕。

  聖旨既提及涉案職官,黃金麟他們自然也得前來領旨。這幾人聽完後,個個面如土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在一夜之間,被蔡京與傅宗書無情拋棄。

  顧惜朝曾奮起抗辯,說自己身上帶著義父的委任狀,並非捏造聖命。龍八太爺卻搶在其他人前頭,大喝一聲,說一切均是誤會,傅丞相早已派人追回委任狀,是你顧惜朝膽大妄為,壓下不給,拿著委任狀在下頭州縣公報私仇。

  龍八太爺開口,他們的念想終於徹底斷絕,因為這表示傅宗書與皇帝達成協議,丟卒保車,將他們幾個當成頂罪的小卒子,讓大人物們全身而退。

  顧惜朝頗以丞相義子身份自傲,自覺與其他官員不同,更得丞相重視,這時才知道,原來“乾爹”二字一文不值,只是用嘴皮子說出來的籠絡之言,甚至比不上真金白銀。而文張、黃金麟兩人替傅宗書殘害忠良,狼狽為jian,到頭來也沒弄到太多好處,反將自己賠了進去。

  除此之外,聖旨還提到鐵手、雷卷、殷乘風諸輩,對他們大肆誇獎,稱讚鐵手盡忠職守,褒揚雷家莊與青天寨,險些真讓青天寨成為護國青天寨。高風亮未被治罪,也未拿到護國鏢局局主的名頭,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

  蘇夜一邊傾聽聖旨,一邊偷眼打量宣旨的人。她格外注意米蒼穹,每看三眼,就有兩眼投向了他。但米蒼穹武功著實厲害,每當她一眼瞥去,他便生出感應,雖仍是那副目不斜視的樣兒,眉間肌肉卻微微聳動,似是很不欣賞她的偷看。

  舒無戲親近諸葛先生,龍八投靠傅宗書。此二人武功再高,也只是旁人親信,地位不算重要。但米蒼穹為“有橋集團”首腦,聯合方應看、后妃、外戚、宮監,多年以來,形成不可小覷的勢力。他有權勢,有手段,有武功,有頭腦,潛伏於水面之下,屢屢掀起暗流,其危害性不輸蔡黨,隱蔽性遠遠超過。

  她頭一次遇上他,自然多加留心,既想看他為人處事,又想看他武功深淺。說到底,無論他怎麼權勢熏天,若因武功不濟被人殺死,也只是泡影而已。蔡京多年籠絡江湖人物,以金錢官職收買他們,還不是因為作孽太多,花錢買些爪牙,以免一年之中被人刺死百來次。

  但是,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竟摸不清米蒼穹的底牌。他武功深不可測,從外表絕難看出底細。想要了解他的武功,必須親自與他動手,可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樣的機會。

  與此同時,她耳中聽著聖旨,心底逐漸浮起荒謬感覺,使注意力稍稍轉移,也顧不上研究米蒼穹了。

  如果交易成功,那麼必然是今日的結果。此事眾所周知,人人心下有數,蘇夜當然不例外。可她親耳聽到聖旨內容,濃重的荒謬感仍揮之不去。她幾乎不敢相信,如此可笑的事情就在眼前發生,光天化日下,皇帝親自顛倒黑白,翻雲覆雨。

  其實他何嘗關心戚少商,何嘗關心連雲寨,戚少商沒威脅到皇位,就可安心在邊關對抗官府,抵禦遼國。一旦產生威脅,他便立即動用天子之劍,調動天下兵馬,誓要扯碎連雲寨。等戚少商成功反抗,作出更大的威脅,他又忽然變了臉,親自將替他出力的官員斬落馬下,換取敵人保守秘密。

  他眼中沒有大宋江山,沒有臣民社稷,只有自己,卻又不夠聰明,受人操弄而不自知,成為jian臣最大的依仗。

  他與蔡黨並非君臣關係,也非狐假虎威狗仗人勢,而是共生。若清流大臣把持朝政,他無法像如今這樣逍遙自在;若明君登基,蔡京也很難靠著逢君之惡,弄權亂政,得到如此之大的權勢。

  但凡一個人有點野心,目睹昏君當位,均會生出“他能,我為何不能”的想法。陳勝為一秦末農人,尚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劉備窮困到賣糙鞋為生,一有機會便招兵買馬,崛起於亂世。朱元璋更是窮的不能再窮,寒薄的不能再寒薄,最後仍然當了皇帝。

  那麼像蘇夢枕、方應看諸輩,權謀勢力遠勝他們,野心勃勃,目光遠大,豈會沒有任何想法?

  蘇夜不知別人的心思,用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邊的息大娘,發覺她也滿臉木然,木然中又有茫然,似乎被諭旨嚇的不輕,已經忘記了高興。

  是的,沒有喜悅,只有荒謬,好像過去的逃亡不值一提,死難的朋友死的可笑,皇帝金口一開,所有麻煩都結束了。

  盞茶時分過去,楊夢將聖旨宣讀完畢,滿臉笑容地請眾人起身,並親自走上前來,連聲向戚少商噓寒問暖,顯然代表皇帝安撫於他,提醒他銘記天恩,休要違背諾言。

  顧惜朝他們被騎兵帶走,未給戚少商親手報仇的機會。可惜的是,戚少商不可能就此放過他,只不知他會因毒發而身亡,還是在毒發之前,就被戚少商親手殺死。

  蘇夜從沒想過給他們解藥,所以覺得很無所謂,只覺肩上重擔已經放下了,等葉愁紅將十二連環塢的馬要回,便可正式完結與幫派有關的事務。但她並未想到,宣旨過後,舒無戲竟跳下坐騎,喝令屬下將某個人拉出軍陣之外,推到蘇夜面前。

  舒無戲從未見過她,卻對她十分客氣,笑容滿面地道:“蘇姑娘,舒某奉聖上御旨,將這人送還給你們。如果舒某沒記錯,他本是你們的人?”

  “古董”余無語,之前無限風光,親手造成毀諾城之覆滅,無法無天損失慘重,這時卻垂頭喪氣,被人五花大綁,沒骨頭似的站在她面前。不用問也知道,他和顧惜朝一樣,被當成了棄子。傅宗書為收買人心,說不定還肯救一救顧惜朝,雷損卻未必看得起這種背主另投的人。

  這種人的價值只在於他的利用價值,失去可用之處,便成為徹頭徹尾的廢物。他能背叛追隨多年的蘇夢枕,自然也可能背叛收買他的雷損。雷損若花大力氣相救,蘇夜恐怕得重新設定一下對他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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