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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仍熊熊燃燒著,照紅了每個人的臉。這些臉上,神情從茫然到陰沉,沈邊兒看看蘇夜,又望望雷卷,皺眉道:“卷哥……”

  以他的脾氣,自然當仁不讓,想要犯險留下,至少讓蘇夜脫身時,多上兩三分把握。雷騰、雷遠、雷炮和他有著相同的心思,都認為若非顧惜朝在手,李氏兄弟突施暗算時,自己焉有命在?

  他們望向雷卷時,神情中隱有雀躍之意,希望他點頭答允,讓他們代替蘇夜成為人質。但雷卷竟不理會,見戚少商走出包圍圈外,斷然道:“不必多說,我們走。”

  沈邊兒微微一驚,旋即又向蘇夜看了一眼,見她毫不介意,心想雷卷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只好不情願地挪動步子,跟在他身後,為戚少商等人守護後方。

  蘇夜見他們都動身了,方才側過身,向師無愧與余無語道:“你們也走吧,中途若有意外,以自保為要,再想辦法去救戚寨主。救人是我的主意,我帶你們出來,自然得把你們原封不動帶回去。”

  她本以為,除十二連環塢的人之外,就數他們兩人對她言聽計從。鐵手、戚少商等人雖然人品正直,卻和她沒有上下從屬關係,在危急關頭,未必會聽令行事。因此,她並沒想到,余無語見她堅持,便帶著無發無天撤走,師無愧卻死活不走,也不願將顧惜朝交給她,堅持留在她身邊,與她同進同退。

  他一手提著刀,一手拎著顧惜朝,態度雖然客氣,卻極為堅決,無論蘇夜說什麼,怎樣都不肯離開。到了這個時候,其他人都走的一乾二淨,文張和黃金麟秉持“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原則,已隱入官兵群里,隔著刀劍棍棒,從稍遠距離注視著他們。

  蘇夜見打開的缺口正在彌合,苦笑道:“你莫非忘了,臨行前師兄說什麼來著?他讓你們把我當成他,我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我讓你走,你不該違命不聽。”

  師無愧堅持道:“公子同樣說過,無論如何,要把你平安帶回京城。姑娘要是出了事,我沒辦法回去見公子。”

  其實蘇夜若是蘇夢枕,讓師無愧快走,他必定不打折扣,走的要多麼快有多麼快,問題就在於她不是。弓手正重重圍上來,組成三排隊伍,一排放箭,一排拉弓,一排搭箭。師無愧眼見這個架勢,自然認為她在劫難逃,想要留著做她的護衛,也是自然而然。

  蘇夜道:“別人都走了,就你不走,難道你不信我的武功,不信我能全身而退?”

  黃金麟臉上浮出一絲陰森的微笑,心裡對她這話不以為意。不過他已經學乖了,不想再做出頭鳥。文張既然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只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

  師無愧終於冷笑一聲,不屑一顧地道:“他們要麼來自江南霹靂堂,要麼是五湖龍王的手下,怎會把姑娘的安危放在心上?至於古董,他那人就這樣,不必在意。我守著顧大人,姑娘你走。”

  蘇夜一愣,仔細想想這話,居然無言以對。她又不能向他解釋,說葉愁紅等人正因知道她是五湖龍王,才二話不說,說走就走。何況,弓手隊伍已然成形,弓弦上利箭箭頭閃閃發光,她這時走,和過會兒走毫無區別。

  她目光清澈至極,仿佛與月華融為一體,無情地掃過那三排弓手,投向被密林和嶙峋怪石遮蔽了的遠方。現在本應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卻因天氣晴朗,明月當空,視野依然清晰開闊。

  數十人共同離開,其中還有傷員,勢必留下不少逃亡痕跡,更何況,她還有特殊的聯絡手段,並不怕跟丟了人。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她能否成功,而非他們能否逃過這一次。

  這些弓手接觸到她明如水,冷如冰的眼睛,竟不由自主心頭髮寒,暗自打了個寒顫。但蘇夜一瞥之後,已將目光收回,又向師無愧掃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這人啊,你竟以為我會為戚少商送命?這時要走,時間已經來不及。也罷,過會兒你自然會明白,你實在應該聽我的話。不管怎麼樣,我承你今日之情。”

  這實在是個很諷刺的結果,因為她自己的手下飛快地跑掉了,還架走了戚少商和鐵手,蘇夢枕的親信卻十分忠誠,堅持橫刀立馬地守護她。儘管她為人多疑,時刻做著兩手準備,仍不由心生感動。

  在她看來,師無愧若非像高風亮那樣,早早被敵人收買,準備在背後砍她一刀,那就是真的忠心耿耿了。若是前者,她今日便在此地了結了他;若是後者,她以後自有回報。

  文張吐氣開聲,以溫和的聲音道:“我並未派人追蹤他們,姑娘可以放心了吧。”

  蘇夜笑道:“沒派人追蹤,不代表沒預設伏兵。兩位大人文武雙全,怎會留下這個破綻?只不過,兩位可否告訴我,伏擊的人是誰?”

  文張淡然道:“不能。”

  他口氣平和恬淡的像一泓春水,心底卻遠遠沒這麼平靜。他這次出來,不僅大動干戈,調用連雲寨方圓五百里的官府軍力,還從京城裡帶來了有“四小名捕”之稱的四位有名捕快,作為近身護衛。然而,鮮于仇和冷呼兒失蹤後,四小名捕正帶著人馬,四處搜索他們下落,這時不在他身邊。

  他身處人群中,旁邊就是黃金麟,又有數百弓手為後盾,本該高枕無憂。但事實與此恰恰相反,他沒有安心的感覺,只感到焦灼不安,就好像這些人全是廢物,保證不了他的安全。

  他和黃金麟合力,與蘇夜東一句、西一句地拉扯,想熬過這要命的一個時辰。在黃金麟眼中,蘇夜已是俎上魚肉,放不放回顧惜朝,都註定要成為他們的人質。就算顧惜朝死了,也是蘇夜的罪行,犯不著追究他們。他們還可以把她作為籌碼,與遠在京城的蘇夢枕討價還價。

  但文張並不這麼想,反而因蘇夜肆無忌憚的態度,產生了說不清的忌憚之情。

  一個時辰很難熬,蘇夜偏偏不想讓他們熬足一個時辰。大約半個時辰後,她舉目向天空一望,見玉兔東落,金烏初升,半邊天空火燒般的紅,遂斷然中止話題,微笑道:“時辰到了。”

  文張頓了一頓,問道:“什麼時辰?”

  他沒有得到回答,只聽到黃金麟在馬上發出的一聲驚呼,就好像他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忽然之間,他脊背竄上一股寒氣,想都不想,厲喝道:“放箭!”

  第九十八章

  這句話甫一出口,文張便發現自己錯了, 而且是大錯特錯。

  他實在應該拋開架子, 不顧身份, 從這座舒適威嚴的官轎里鑽出去,親眼觀察蘇夜如何行動。轎簾低垂, 護衛簇擁,固然很能凸顯他的尊貴官職,卻使他遇到突發狀況時, 難以隨機應變。

  他讓弓手放箭, 當然是正確選擇, 卻錯估了蘇夜的實力。事實上,他和黃金麟已經退到三排弓手背後, 用強弓硬弩保護自己。他們認為, 這種防衛最為有效, 能夠儘可能阻止敵人接近。但黃金麟一聲驚呼, 足以證明蘇夜視弓箭於無物,輕易欺近前方。

  這樣一來, 他再下令放箭, 又有多大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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