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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夢枕面無表情,目光似有不屑之意,卻一言不發。蘇夜笑道:“好,撿日不如撞日。你出來,和我單打獨鬥。”

  雷恨當然不敢,只好當沒聽見。他自己一個人,絕不可能是蘇夜的對手。何況那邊還有個刀法號稱天下第一,人稱“夢枕紅袖第一刀”的蘇夢枕。

  雷媚咬著嘴唇,他也在咬。但他神色猙獰至極,好像要把自己的下唇吞進去,看的蘇夜都有些不忍心了。

  忽然之間,雷媚笑了,笑聲如銀鈴般動聽。風再大,也掩蓋不住那撩人之意,“有了師兄撐腰,連口氣都不一樣。”

  蘇夜道:“我一直都是這個口氣。但你們方才追我追的太緊,我沒有機會說話。”

  雷媚風情萬種地瞥了她一眼,笑容愈盛。蘇夢枕不等蘇夜開口,已冷然道:“你們還要我說第二次?”

  他唇邊,忽地浮現出一絲傲慢到了極點的笑意,“雷動天不在,狄飛驚不在,雷損不在,只憑你們幾人,就要在這裡與我展開決戰?”

  雷媚不驚不怒,笑道:“蘇公子,你親自趕來這裡,親自接走令師妹,還不惜動用‘無發無天’,那我們又有什麼說的?即便狄大堂主在這裡,只怕也得暫避鋒芒。今日就算我們栽了,老四,我們走吧!”

  這些人來時毫無預兆,去時也迅捷利落,轉眼間,居然就走的乾乾淨淨。他們一離開,街上一觸即發的氣氛頓時鬆懈。

  緋紅刀光又一閃,斂進袖中。蘇夢枕的手也攏進了袖子裡。也許他真的很怕冷,也許他習慣了這個姿勢,總之,他轉身望向蘇夜時,蘇夜也已收回青羅刀。

  兩人站在漫天大雪中,默然對視,任憑雪花落滿肩頭,都有種熟悉又陌生、五味雜陳的感覺。

  幾個人從旁緩步走了過來,一個是精悍健壯的大漢,一個是帳房先生般的中年人,一個是陰陽臉的漢子,手中握著一把龍行大刀。另外一個則更年輕些,是個滿臉呆滯迷糊的年輕人,眼睛像沒睡醒似的眯著,偶爾一翻,便見眸中精光四she。

  帳房先生和善地沖她微笑,顯然在表達歡迎之情。其他人則面無表情,同時望向蘇夢枕,等著他的示下。

  蘇夜很熟悉這個師兄,知道他從少年時就這樣,能用一句話說完的事,絕對不肯用兩句,好像用了兩句話,就會浪費他風中殘燭般的生命似的。如今時隔多年,他這脾氣竟半點沒變,真讓她感慨萬千。

  那大漢為他拂去肩上的雪,手中拿著一把油傘,罩在他頭上。蘇夢枕不動聲色,簡短地吐出一個字:“走。”

  四匹馬拉著一輛大馬車,從前方街角轉上長街。馬車裝飾華麗,描金嵌銀,車簾上垂著瓔珞,木質錚然生光,一看就知道主人身份不凡。馬車前後,都有精壯武士騎馬陪伴,充當馬車護衛,同時組成顯赫排場,使人不敢小覷車中人。

  蘇夜一看便知,這是風雨樓樓主的車馬隊,頓時生出些許感動。她跟在蘇夢枕身後,走近馬車,看著大漢為他撩起車簾,請他上車。

  她還在等人家給自己牽匹馬,卻聽蘇夢枕冷淡低沉的聲音從車中傳出,“上來。”

  她下意識望了大漢一眼,卻見他也在沖自己笑,笑容中只有友善,沒有不耐。不知為什麼,她心中感動之餘,還有幾分溫馨感覺,便不再猶豫,道了聲謝,輕盈地躍上馬車,鑽進車廂中。

  車中地方寬敞,布置的十分舒適,有軟榻,有小几,還有讓僕役侍立伺候的位置。車廂中央放有一隻銅爐,炭火燒的十分旺盛,一進去,便覺熱氣撲面而來。但蘇夢枕仍穿著狐裘,毫無脫下來的意思,好像不知道這地方溫度已經很高。

  蘇夜坐到他對面,剛剛坐定,便覺大漢攀上車轅位置,低喝一聲。

  馬車啟動了,下方傳來車輪轔轔滾動的聲音。車輪也經過特別處理,不曾發出半點震動。

  她躊躇著正要開口,卻看到他臉色大變。

  蘇夢枕本來面色蒼白,隱隱透出暗青色澤,令每個人都知道他身患重疾,此時被車中火炭之氣一激,總算添上了幾分血色。但血色尚未褪盡,他便從衣襟里取出一方手帕,捂在嘴上,劇烈嗆咳起來。

  蘇夢枕飽受痼疾所苦,經常咳嗽,隨時隨地咳嗽,有時咳嗽到整夜睡不著覺。甚至在他性命攸關時,喉嚨處仍會傳來那要命的麻癢感。但是,很少有人忍心聽完他的咳嗽。

  他咳嗽起來的樣子,就像要把五臟六腑一併咳出來似的。他的雙眼充滿血絲,滿臉青筋浮動,連太陽穴都在一鼓一鼓,既撕心裂肺,又猙獰可怖。咳完之後,帕子上經常沾滿他咳出來的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以蘇夜的定力,哪怕泰山崩於面前,程英忽然變成馬雲,她也可以眼都不眨。然而,一聽這熟悉的咳嗽聲,她雙手已不自覺地抓住了衣擺,忘了剛才要說的話。

  蘇夢枕咳完一抬頭,便見她臉上滿是憂慮與憐惜,關切地凝視著他。這一刻,他清清楚楚記起了小寒山上,那個永遠用這種目光看著他的小女孩。

  本來還隱約存在的一絲隔閡,忽然就這麼消散無蹤。

  蘇夜看著他咳完,看著他將手帕塞回衣服里,才慢慢道:“看來,過了這麼多年,你病情並未好轉。”

  蘇夢枕搖搖頭,淡淡道:“更重了。”

  他仍陷在那團狐裘里,聲音因劇咳而嘶啞。蘇夜垂下眼睛,又抬起來,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蘇夢枕一邊喘息,一邊打量她,忽然道:“你晚了一年。”

  話甫入耳,蘇夜終於動容。

  在蘇夢枕離開小寒山時,她曾說過,等她滿了十八歲,就去京城幫他的忙。那時,蘇夢枕並未拒絕,只說到時候,他會派人去小寒山接她。

  她當然還記得這件事,卻沒想到,蘇夢枕已成一方霸主,權傾京城,居然也還記得這個承諾。

  第三十八章

  蘇夢枕喘息漸漸平復,胸膛不再一起一伏。蘇夜方道:“是這樣的,我十八歲時從家鄉出發,路上耽擱了很多時間,一口氣走了一年多,所以這個時候才到……”

  蘇夢枕瞟了她一眼,也不和她認真計較,只道:“回來了就好。”

  然後,他漫不經心地望向那銅爐,“你的刀練的很好,逃跑的本領更好。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都在打探你,竟沒一人能找到你的下落。”

  蘇夜笑道:“是嗎?你也不錯。”

  她想蘇夢枕可能懶得理她,因為他又看了她一眼,似有無奈之意,卻什麼都沒說。她只好理了理頭髮,以此表示自己非常無辜。雪水沾在她發間,如同許多晶瑩透亮的珠子,閃著點點晶光。由於炭火熱力夠足,這些水珠很快就蒸發乾淨,仿佛剛才那場雞飛狗跳的追殺。

  她忽然問道:“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蘇夢枕笑了幾聲,微微笑道:“沒有,你沒給我惹麻煩。我每天都要處理麻煩事,你在裡面還排不上號。”

  蘇夜道:“我才不信。你又試圖輕描淡寫,將大事說的微不足道。如果六分半堂每天都死幾個堂主,那又怎會和你勢均力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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