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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是,客棧中遭逢大變,掌柜和小二無影無蹤,全然沒有勸解之意。蘇夜微微皺眉,已經大致明白他們這麼做的原因。她還在皺眉,便聽那男人說道:“我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但我妻子兒女無辜,還請幾位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幼兒啼哭聲本就響亮,這時又添上了女子的大哭聲,令人聞之惻然。跛足人卻哈的笑了一聲,仿佛覺得這場面很有意思。

  他嗓音本來還算好聽,笑出聲時,卻像鶴的厲唳。他冷冷說:“這不成,你老婆年紀雖然大些,容貌卻很標緻。你女兒更是個美人坯子,誰見了都喜歡。至於你這小兒子……他哭的我心煩,我可以開恩不帶他,就讓他留在店裡吧!”

  蘇夜心中恚怒,心想這家客店聽從六分半堂的號令,怎麼可能真留下那個孩子,不是任他凍餓而死,就是賣給拐子。

  她一向認為,殺人不過頭點地,仇怨再大,一死也可以償還了。由於她有這項原則,十二連環塢平日做事,向來十分克制,一切依照幫規辦事。跛足人所為,已經觸及她的底線。

  事到如今,那男人居然還算鎮定,說話聲卻在微微顫抖,“那麼,我家的下人總……”

  跛足人忽然哈哈大笑,譏諷道:“你家下人?貴府大管家通風報信,我們才能對你的行程路線了如指掌。唉,我心裡很是抱歉,真的很抱歉。但你招惹在先,我們若輕易放過你,堂中兄弟如何能夠服氣?放心吧,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只會把你送到賣藝的那裡,讓你嘗嘗民間疾苦。”

  他們並非第一次幹這勾當,下手十分利落。那女子尚未穿上外衣,就被點了穴道,從床上一路拖出門外。

  兩個人提著油燈,恭恭敬敬跟在跛足人身後,為他照亮道路。可是,跛足人剛要踏出房門,竟陡然周身一震,滿臉不敢置信之色。

  他看到燈光之下,有個他平生僅見的,比三堂主雷媚、六堂主雷嬌都美的年輕女子,直挺挺站在門外。那對秋水明眸大睜著,緊盯在他臉上,像要把他的臉盯出個洞。

  她的美貌實在有點驚人,又生動又明媚,活色生香,讓人忍不住咽口水。此時誰都不敢為那家人說一句話,唯有她悄無聲息地堵在門口,不像活人,更像一個忽然出現的鬼魂。

  周角心中明白,自己喉頭滾動了一下,絕非因為她的美麗。可究竟為了什麼,他也想不清楚。

  蘇夜道:“你們太過分了。”

  右邊持燈人見周角不答,冷冷說:“這是六分半堂的十三堂主,‘獨角銅鶴’周先生在辦事。小姑娘,你要麼馬上滾開,要麼和這家人有難同當。”

  蘇夜咦了一聲,奇道:“六分半堂里,只有十二個堂口,十二位堂主,哪來的十三堂主?”

  此話一出,只見周角臉上肌肉顫動,似乎在忍耐著極大的侮辱。與此同時,蘇夜目光恰好落在他右手的斷指處,更令他感到莫名羞愧。

  其實,他本來真是六分半堂的正式堂主之一,只因一時放縱,不小心將手按在了總堂主雷損的一口棺材上,雷損便將他按著棺材的兩隻手指砍斷,貶為第十三位堂主。他沒有實權,失去往日地位後,武功亦打了不少折扣,日日承受旁人的異樣眼光。

  他為了重獲雷損青睞,不惜爭著搶著干骯髒活計,例如今夜這事,便是他的拿手好戲。

  蘇夜踩中他痛腳,令他心中充滿忿怒。他的理智便被這股怒氣蒙蔽,忘了蘇夜敢攔著房門,當眾擋住他的去路,很可能有足夠底氣。就算他還記得,也不可能退縮。

  他因為斷指之事,早就飽受歧視,焉能再對一個年輕女子退讓。他的下屬都在身後,等著他像往常那樣,將敢和六分半堂作對的人碾成灰燼。他不能後退,只能厲聲道:“滾開!休要管閒事,每個得罪本堂的人,都將死於非命!”

  蘇夜手中忽然出現了一把刀。

  刀已從鞘中抽出,長約二尺余,刀背有著美麗的弧度,似彎刀而非彎刀。刀身呈現琉璃青色,暗沉沉的,似乎由琉璃燒制而成。刀刃薄而鋒利,刀尖接近透明,發she出一點青光,顏色比刀身更淺。

  她握著這把刀,微微笑道:“我偏不滾開,偏要管閒事。你要怎樣?”

  第三十三章

  雷損憑窗臨風,極目眺望,臉容如石像一般,絲毫沒有表情。

  從這扇窗望出去,可以遙遙望見金風細雨樓。青、紅、黃、白四色樓,以及四樓中央的玉塔,全都逃不過他的目光。

  他一臉平靜,緊緊盯著它們,一直盯到狄飛驚走進來,在他背後喚道:“總堂主。”

  雷損在江湖上的名氣,那是說都不用說的。但他本人外貌沒什麼特殊之處,像個普普通通的老頭子,笑起來的時候,可以笑的很慈祥。他衣著打扮也很隨意,身穿灰袍寬衣,被窗外寒風一激,衣袂隨風飄揚,頗為閒適灑脫。

  狄飛驚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亦是雷損最得力的助手。只看外表,這兩個人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不知為何會扯到一起去。

  他名號為“低首神龍”,無論何時,總是低著頭,仿佛一個大家閨秀,不敢抬頭看人。他容貌非常好看,秀麗、出塵、孤寞、沉靜,氣質更是遺世獨立,從未沾過俗世中半點喧囂浮華。如玉般凝定的臉上,雙眉微微上揚,眸子明淨至極,既銳利明亮,又不會使人受到觸犯。

  很少有人見過狄飛驚本人,包括金風細雨樓的總瓢把子蘇夢枕。他們甚至認為,狄飛驚根本不會武功,只以出眾的智謀、超卓的能力輔佐雷損,助其成就霸業。

  也許,真正知道狄飛驚有多可怕的人,只有雷損和他自己。

  他喚了雷損一聲,雷損卻沒回頭。狄飛驚並不在意,只道:“朱厲月死了,是沈虎禪下的手。”

  他說前半句時,雷損毫無反應,說後半句時,雷損微微一愣,回過頭來。兩道目光如烈電般,照在狄飛驚臉上,“居然不是十二連環塢?”

  狄飛驚很小心地搖了搖頭,好像怕牽動脖頸似的,“不排除十二連環塢嫁禍給沈虎禪,但五湖龍王和東南王作對多年,犯不上要外人背這黑鍋。這麼做,只會得罪沈虎禪,沒有半點好處。”

  他聲如其人,溫和悅耳,任誰聽了,都會心間如清泉流過,煩惱一掃而空。這幾句話說的從容自若,不疾不徐,更容易令人生出好感。

  這個消息的確出人意料,但只讓雷損愣了一下。狄飛驚通過他的一愣,已看出他心中真正憂慮的問題,便道:“朱厲月到底是朝廷大臣,既然死在‘糙寇’之手,朱勔就沒有理由上疏,奏請朝廷發兵圍剿十二連環塢。”

  雷損淡淡道:“以前也不是沒有圍剿過,何曾討的了好?只不知五湖龍王與七大寇早有來往,還是事出巧合。我本以為他北上之前,必然親手殺死朱厲月,居然料錯了。”

  狄飛驚並未回答,因為他知道雷損不需要他回答。

  十二連環塢的兩位總管進京,雖未大張旗鼓,卻絕對瞞不過有心人的耳目。這頭猛虎始終在江南蟄伏,如今終於有了進一步的動作,自然引起各方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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