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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實在沒辦法,就直接將手機連帶著充電寶一起揣進內側口袋,企圖用體溫感化這陪伴他還算久的老夥計。

  走出車站,周圍就是荒蕪的郊區,這就是他的故鄉,說是城鄉結合部也不為過,繁華是屬於城鎮的,他所長大的地方,也不過是一隅有些破舊的出租屋。

  他對這裡太過熟悉,他每年都會到這附近去看望父母。

  這次也一樣。

  司機是個好心的,提醒他這塊墓園管理很一般,基本上隨時都能去,讓賀昀澤注意安全。

  賀昀澤手機開不了機,只能用現金,接過零錢道過謝就輕車熟路地進了墓園。和去年一樣,荒蕪的、破舊的墓園,埋葬著他的血親和那短暫的快樂的幾年。

  賀昀澤的目的地很好認,在最邊緣,再往邊上就是長時間沒人清理的雜草。

  他這次,甚至沒來得及買兩束花放在墓碑前。

  「對不起,爸爸媽媽,這次來得很匆忙,我其實應該多來看看你們的,我最近在嘉城,有點遠,上次我回來比賽了,但朋友在,帶他來不合適。」

  看著灰撲撲的墓碑,賀昀澤的眼眶有點濕潤,他的確已經很久沒來了,上一次站在這裡時,他高中剛剛畢業。

  他還記得那個下午,還沒到夏天,但溫度已經很高,風吹拂著他的發梢,他卻只能告訴父母自己將要離開的消息。

  「媽媽,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王子。」

  「可能也不是特別完美吧……他……嗯……但我覺得,已經很完美了。」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過的路人。」

  「我的使命,可能只是看著王子和公主幸福吧。」

  賀昀澤站累了就靠在墓碑上,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倚在父母身邊。他思索良久,最後還是將真心話說了出來。

  「爸,媽,雖然我覺得很困難,但我還是想爭取一下。如果被拒絕,大不了我就搬出去,反正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我去哪都比在舅舅舅媽家好。」

  「我……很喜歡他,雖然他也是男的。他很耀眼,他……對我很好。」

  「等我……等我把網上的事情處理好,我就說。隨便別人怎麼看我,我反正無所謂了,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他出現的時間太好了,如果現在我不認識他,沒有他這個朋友,讓曾經的我獨自面對這種流言蜚語,我可能……我可能嗯……會非常非常難過,比現在更不高興。」

  風迎面吹來,有點冷,賀昀澤伸手一摸,卻發現自己臉上全是淚水。

  他已經很久沒有哭了。

  在父母剛離開時,賀昀澤就清楚地知道哭泣除了招人嘲笑之外沒有任何用處,於是,他慢慢成長,有了現在的模樣。

  平時的他都以所謂的壞脾氣和網絡噴子形象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但現在也許只有他知道那不過是一張面具。

  也許是眼淚將疲憊感再次勾了出來賀昀澤靠著墓碑沉沉睡了去。

  賀昀澤再次醒來時已經快十一點,手機也終於屈尊降貴地願意重新開機了,首先跳出來的便是運營商的簡訊,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沒看見的消息,他早就習慣沒有人過問的生活,因此無人發現也很正常。

  然而一有訊號,彈窗便「叮叮叮」地刷新著,他沒仔細數,約莫有大幾十條,未接電話大概二三十個。

  這是他第一次一次性收到這麼多微信訊息,但他沒有第一時間點進去,而是先看未接電話——現在有了微信,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給他打電話。

  未接電話界面聯繫人有三個,小趙姐,陸清,還有光一個人就打了二十多通電話的傅越。他們打來的時機都不湊巧,賀昀澤睡著了,手機的視頻卻沒有停下,一直播到點亮耗盡關機,也就沒有接聽到這些電話。

  傅越大概已經知道了,不然不會急急忙忙給他打電話。

  說實話,他不太敢打開微信看對方和他說了什麼,只能默默地,祈禱著,對方看見他回撥過去的電話不要選擇掛斷。

  嘟——嘟——嘟——

  電話只響了沒幾聲就被接通,賀昀澤能聽見男人急促的呼吸聲,還沒等他先說話,電話那頭的人就開口了。

  傅越下飛機時已經晚上九點多,首都到海市的飛機只要兩個小時,但站在航站出口,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的心裡沒由地泛起一陣恐慌。

  對方真的還在嘉城嗎?賀昀澤會去哪裡?只是出了小閣樓,去外面的街上走走嗎?也許大部分人都會這麼認為,畢竟一個無依無靠剛成年的小孩兒再跑能跑哪裡去?

  如果是這樣,那最好,但傅越並不這麼想。

  在他的認知里,他家的賀小澤一直都是很有骨氣的小孩兒,因此行蹤也就撲朔迷離了起來。男人抬頭,正好對上了電子熒幕的某個滾輪消息,鬼使神差的,像是有感應一般,他忽然有了目的地。

  剛出贛省的機場,傅越就接到來自賀昀澤的回撥電話,他害怕聽見波濤洶湧的聲音,或者是異常明顯的狂風聲。

  好在都沒有,只有青年平穩的呼吸聲。

  「賀小澤,你跑哪去了?你是不是要嚇死我?」傅越有點急了,連帶著語氣都有些重,他怕嚇著賀昀澤,最後只能儘量壓抑自己的情感,「在哪呢?以後要是有事,可以先給我打電話。」

  「對不起……我就是覺得不好意思麻煩你。」

  青年的鼻音有點重不知道是感冒了還是哭了,傅越不敢再說話,怕刺激到人家,只能聽對方說,至少知道對方在哪。

  「我在市西公墓。」

  「不會有下次了,如果有……我會和你說的。」

  電話那頭的男人只讓他別掛電話,他馬上就來。嘈雜的噪音,對方招呼計程車的聲音,還有他明顯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賀昀澤沒帶耳機,只能將手機貼在耳邊。這些事都是無妄之災,原本是不關傅越的事的,就算對方冷處理,完全不管,他也能理解,畢竟沒有人喜歡蹚渾水沾得一身腥。

  他就這麼聽著對方趕路。

  兩人像是有十足的默契一般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直到電話中的聲音和現實完全重疊。

  賀昀澤看著站在眼前的傅越慢慢起了身,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者說可以說些什麼,到最後,他甚至不太敢看對方。

  眼角傳來一陣溫熱,還未乾涸的淚水被人拭去,最後,跌入一個擁抱。

  青年靠在對方肩頭,深深吸了口氣,他貪戀這點溫存,哪怕只有一會兒也好,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男人的腰。在極冬中行走的人,本就不抱什麼希望,如果有,都算是命運的恩賜。

  「沒事就好。」傅越沒說什麼,只揉了把賀昀澤的腦袋,內地的晝夜溫差遠比沿海地區大,他家小朋友的腦袋上都涼颼颼的,他只覺得心疼。

  青年嗚咽了聲他聽不懂的話,又在他的肩頭蹭了蹭,他猜,他家賀小澤大概是又哭了。

  傅越自己還在打比賽時也不是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但性格使然又家境富裕,外面的流言蜚語註定對他產生不了影響。

  「別理那些人,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瞎說。」傅越其實還想再罵幾句那群不識好歹的臭傻逼,但這才剛找到人,他不想再把什麼負面情緒傳遞給賀昀澤,「乖,咱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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