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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大哥,何必讓我一個人活著忍受痛苦呢?”

  慕容長英看著我,仰頭望天,不知他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看不得別人傷你,菲兒,聽我一次,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嫁人,也可以自殺,你覺得怎麼樣好,便怎麼樣,我活著,別讓我看見你被人用刀砍。男人死了沒辦法,活著怎麼能眼看著女人受傷。”

  我忽然想起來:“大哥,何必這麼早言死,你記不記得擒賊先擒王?我們去殺了李廣利!”不管有沒有用,先殺他們主帥,或許可趁亂救人。或許……

  慕容長英看著我,半晌道:“倒也是個主意,不過,依我看,只怕李廣利此時並沒有控制軍隊,菲兒,這種強行攻城不象李廣利的風格。”

  對,當年郁城被困數十日,老李日日在城外叫罵,可從沒逼過手下強行攻城。

  攻城的士兵被牆上的弓箭手,一箭she穿兩個,滾下去,又砸傷一個,城牆上的士兵手拿長槍,一槍一串一槍一串,漢軍死傷無數,可是他們也有無數的士兵在衝上來。

  護城河!護城河!我有辦法了。這回我真的有辦法了。

  我回頭向士兵道:“跟我來!”

  我們這個地方,出產一種黑色液體,遇火就著。

  郁城外的護城河只是小河溝,漢軍只在上面鋪了點板子就過去了。

  我打算將護城河點著。

  幾千桶黑色液體倒在護城河上游,漢軍忙於攻城,根本沒發現這點異常,等石油流過整個護城河時,我下令點火,一時間,護城河上竄起老高的火焰,漢軍從未見過如此妖異的景象,河水竟著起火,一時慌了手腳。河岸兩邊的人頓時向後閃去,他們瞪大眼睛,盯著河面上的雄雄烈火,以為是幻覺。城牆上的我的同胞立刻弓箭石塊齊下,城下漢軍死傷無數,剩下的漢軍,意圖後退,但烈火擋住他們的退路,河這邊的士兵又不敢過去,我的同胞見此情景,乾脆打開城門,將護城河內的漢軍趕盡殺絕。

  我同慕容長英帶著千餘士兵,虛張聲勢地衝過去。漢軍以為被包圍,大驚失色,紛紛後退,我們象一把刀插進敵人的包圍圈,城內人見有人支援,也派出一隊人馬迎了出來。

  護城河內火勢漸小,那隊人馬當頭一人,正是我爹慕容越,我喜極:“爹爹!”

  我父親慕容越,武功蓋世,當然不會被一個小河溝難住,只見他下馬,縱身一躍。

  我們的耳邊同時響起一聲慘叫:“媽呀!”

  原來,我爹手裡還拎著一個雙目緊閉,張大嘴慘叫的小子,不是別人,正是毋志。

  我爹將毋志交給我大哥:“帶你兄弟去京都。告訴皇上,我已盡力。”

  我大哥愕然接過毋志,放到馬上,聽完我爹的話,立刻明白我爹的意思,他雙目盈淚,無法開口。

  我尖叫:“爹,你說什麼?你不同我們一起走?”

  我爹沉下臉:“走?你要我放下這一城的將士百姓逃走?”

  對,我爹不會那麼做,他是大丈夫,忠義仁勇,可是,可是:“爹,你留下,不過多一具屍體罷了!”

  我爹已經轉身往回走,聽了我的話,又回過頭來,他說:“這是我的城,我要與它共存亡!”

  我爹如一隻蒼鷹般撲向大火中,火焰因他帶起的風而閃向兩邊,我永遠忘不了他的眼神,有如鷹的驕傲與寂寞。

  漢軍重又合攏過來,他們的指揮官果然治軍有方,這樣大的變故也不過慌亂一刻鐘。

  但我們已經足夠時間撤出。

  漢軍派出一隊人馬追我們。他們的腿力當然比不上我們有名的大宛馬,但我命令我的人慢一點,不要讓他們跟丟了。

  我從一個沙丘後探出頭,正在沙漠中迷茫的漢軍,大喜,叫道:“他們在這裡!追啊!”

  幾千人衝過來,他們開始只覺得馬跑得慢了,以為在沙漠裡馬跑累,所以還不住地用馬刺踢馬,等他們發現馬匹陷在沙里時,大半人都已經走到流沙里,想退是不可能了,後面的人還不斷往前沖,以至沒等馬陷到沙里,人先被撞下馬,在流沙里越陷越深。

  餘下的一千來人,被我們一鼓作氣,消滅了。

  不過,這一仗下來,我們本來只有一千多人,現在,只剩下十幾人了。

  不錯,我們是以一千人,消滅了幾千人,但是,敵人還有幾萬人,而我們,只剩下十幾人了。

  我還是帶他們回到郁城。

  城陷了。

  在我們同追兵撕殺的時候,我父親的城陷落了。

  漢軍象cháo水一樣從城牆頭流淌到城裡,流過的地方,留下鮮紅的血跡。

  我同慕容長英身邊還有十幾個人,身上都有傷,如果靜下來,說不定能聽到血流下來的聲音“嘀嗒嘀嗒”,人人都筋疲力盡,他們用盡他們的力氣,站在我身邊,我不能,我無法對他們說:“來,跟著我,我們去送死吧。”我們過去,漢軍會象剁肉餡一樣把我們變成肉糜。

  我左右看看說:“兄弟們,我們撤吧。”

  慕容長英的手還握在刀上,我勸他:“大哥,我們盡人事,安天命吧。”

  天時地利人和都不能助我們打贏這一仗,決定存亡的,最終是實力。

  我們的掙扎……

  象一首悲歌。

  我們在路上找到水,包紮傷口,有幾個傷員,需要治療,慕容長英說:“你留下照顧他們,我帶毋志去給毋寡報信。”

  毋志,象是變了啞巴,他的幽默,同我的幽默,一起變做了無盡悲愴!

  三天後,我們這些傷兵又上路了。

  路上有拖家帶口,哭哭啼啼逃難的人。

  有一個二十幾歲的人看見我們,過來問:“你們是大宛軍吧?”

  我說:“是。”

  他問:“你們幹什麼去?”

  我說:“回大宛。”

  他說:“大宛被圍了。”

  我說:“我知道。”

  這個人,將行李交給妻兒,跟上我們:“如果一個女人都會回去保衛大宛,我怎麼能逃走呢?我要同大宛共存亡。”

  我對他說:“我們是軍人,我有親人在大宛城裡,你不用跟我們去,不用去。”不用去,不過是送死罷了,不用去。

  那個人說:“我有親人死在漢人手裡,我要去殺他們!”

  過一會兒,他告訴我:“聽說,他們把我們在郁城的守將,慕容將軍,剁成肉泥,煎了吃。”

  我眼前一黑。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看見眾人的臉,我慢慢爬起來,說:“我沒事。”我爬上戰馬,我要回大宛,我要去殺人!

  父親啊!!!

  密密麻麻的漢軍,象螞蟻一樣,萬頭攢動,我想像我有一隻巨足,向他們踩過去,踩死他們,碾死他們!我恨他們!恨,恨這些,我曾與之在一起喝酒唱歌的夥伴,我恨他們,我要殺死他們!

  我又一次來到京都,我前時所見的繁華哪裡去了?街上不再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連說話聲都是細細的:“聽說漢軍已攻下郁城!”:“慘啊!他們竟把慕容將軍做成肉餅吃了。”我沒有眼淚,我只想殺人。我的雙手發癢,我的肌肉自己跳動著,我的血澎湃著叫囂:“殺人殺人殺人!”二十多年了,我第一次知道,我這樣愛我的父親。我一直以為,我恨他。

  那細細的聲音又說:“雖然敗了,也是我們的英雄。”:“可是英雄的兒子,為什麼說要投降呢?”:“嚇破了膽吧?”:“嚇破了膽也不是死罪啊,幹什麼下到死牢里去呢?”

  兩個長舌男,對面前忽然站了個黑臉,且塵滿面,一身血的女人大吃一驚,我問:“誰被關進死牢?”

  他們說:“幹什麼嚇人!”

  我說:“快說!”

  那人道:“還有誰?就是那個慕容長英嘛。”

  我抓住那人問:“誰?為什麼?”

  那人說:“媽呀,我的手腕斷了!”

  我鬆開他,怎麼辦?我去找誰?

  其實毋成也在城中,不知為什麼,我不喜歡這個人,所以,我竟決定去找毋志,他是毋寡的兒子,我實在不該信他,但是,我信了他。

  毋志也不太好見,我穿得太破爛,他們不信我是慕容大將軍。門口的小子被我差點捏斷脖子才帶我進去。

  毋志見了我好象也嚇了一跳:“你怎麼這個樣子?”

  我怎麼樣了?我去照鏡子,臉上有點髒不假,那有什麼大不了的?

  毋志問:“你的眼神怎麼變成這樣?”

  我的眼神?

  我的眼睛,這確實不是我的眼睛,原來那雙雖不算美,但一雙眼睛黑是黑白是白,清清澈澈且喜歡轉來轉去,更重要的是裡面好象盈滿了笑意,現在這雙眼,被一層戾氣所蒙,直愣愣地盯著人,連帶整個神情,變得兇狠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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