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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過冬至,草木衰敗枯黃,冬葉徐徐沉落,地上結了一層薄薄白霜。

  明明才入冬,天氣便已經趨至嚴寒,穿過小徑,行至院前,虞觀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它們需要澆水嗎?澆點水會不會長得更快些?」

  熟悉的身影半蹲在屋前那一片小小的土壤邊,長發隨意挽起搭在身前,雙臂交疊,臉頰枕在臂膀上,認真詢問一邊的小黃狗。

  虞觀安靜了一會兒,很認真地用目光描摹那人身影。

  時至今日,他仍舊覺得對方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存在,也是相處起來最舒服的存在。

  小黃狗張開口,還沒來得及回答,嘴筒子就被合上了,緊接著頸後軟肉被一揪,然後整個身體直接出了院子。

  「可以澆,但實際不需要。不會。」

  虞觀一邊回答,一邊關好院門,將在他看來小黃狗直接關在外面。

  一轉頭,秋亦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

  他蹲在那,團成一個團,恍惚看起來比小黃狗大不了多少,好像也能被一把揪起來丟出去。

  虞觀走過去,身體的陰影籠罩對方,他好整以暇,等著秋亦先說話。

  秋亦問:「真的不需要澆水嗎?」

  虞觀:「……」

  他找來灑水壺給秋亦,看他慢吞吞澆那片紅色的土壤,很是出神的樣子。

  在他與秋亦短暫的相處時間中,秋亦時常會露出這種出神悵惘之態,他自己或許也不知道,完全是無意識的,但小虞觀,再到現在的虞觀將這些沉默、出神,全都一一記了下來,記在心裡。

  有時候他會覺得秋亦像一面被打碎的美麗鏡子,即便偶爾會露出滲人的恨意,即便鏡子碎片的邊緣鋒利割手,也讓人生不起氣來,反而心軟。

  虞觀喜歡安靜,但也想要秋亦多說說話。

  他問:「你想看到它開花?」

  「想看。很好看的。」秋亦說。

  「你看過?」

  「有人帶我看過。」

  「你在意的人?」

  「嗯。」

  虞觀沉默。

  苦甘花,無論是苦還是甘,都是總結半生的果。花主只會帶重要的人去觀賞花開之景。

  心裡泛出微妙的酸澀與煩躁,但又仿佛錯覺。

  秋亦給種子澆了一遍水,將灑水壺給放下,這才和虞觀說:「關於上次的事……」

  虞觀揚眉。

  真相當然是秋亦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只能待一天。但是思考片刻,他這樣說:「其實我很忙,只能分出一天時間給你。」

  他眉眼彎彎,含著報復的愉快,近乎惡意地笑了:「怎麼?傷你心了?」

  第259章 歲月河(五)

  問這個問題是出於涌動的怨氣,但實際上,秋亦並沒有覺得自己這句話能傷害到虞觀——他只和他相處了很少一段時間,連十二時辰都沒有,彼此連好友也稱不上,陌生人的離開算什麼傷害?

  更何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虞觀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師尊很殘忍,也很無情。

  與其說是刺傷虞觀,不如說他是在撕開自己腐爛的傷口,傷敵五十,自損一千。

  但是虞觀回答:「嗯。」

  秋亦愣怔。

  「不用刺我或試探我,你問我,我便會給你回答,」虞觀道,「我確實感到傷心。」

  秋亦從愣怔中回過神來,一時竟不敢看對方坦蕩的眼神,移開目光,感覺如芒刺背,心臟仿佛被捏在苦汁里浸泡,一抽一抽地跳動,憋悶且苦澀,難受得厲害。

  虞觀道:「方才見到你,我很高興。」話沒說完就止聲了——秋亦迅速伸手捂住了虞觀的嘴。

  「別說了,」秋亦說,「別說了。」

  風吹過衰敗覆霜的草木,但掌心卻很溫熱。這時認真地看,才發現對方竟已經是和他記憶里很相像的樣貌,完全是過去身的樣子,只是為了在眾人之間不那麼突出,眼眸與頭髮都化為了黑色。

  那雙眼睛看著秋亦,平靜的,耐心的,看著秋亦神情的變化。

  秋亦蹙眉,渾身仿佛電流滾過般,很不自在。

  他沒有想要虞觀傷心。

  「你真難過了啊?」秋亦下意識地又問了一遍,然後臉皺起來,不明白自己在問什麼蠢問題,虞觀沒有理由騙他,說傷心了便是傷心了。

  他緩了口氣,對虞觀解釋:「我先前不知道……」

  就不該提這個的。秋亦心裡某一處嘆息一聲,對方什麼都不知道,何必把什麼都不知道的,不完全的虞觀牽扯進來,他現在又不是他的師尊,而且他是來想辦法救命的,在虞觀的生死面前,任何私情都應退後再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能控制得住,左思右想,興許是因為見到虞觀,所以忍不住了。

  人總喜歡向最親密的存在肆無忌憚地發泄自己的怨憤,然後蠻不講理地再得到對方的安慰、愛撫。虞觀在面前時,秋亦便很難抑制自己的心情。

  虞觀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秋亦知道他是默認許可不開口談論這件事了,他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挪開手,果然對方沒再追問下去。

  翻篇了就好。秋亦鬆了口氣。

  於是一個不問為何傷心,一個不問為何恨他,兩人之間竟微妙地達到了某種平衡。

  進了屋,虞觀沏一杯松茶給秋亦。

  他早已積攢夠離開書院的積分,原先準備今日離開,但既然秋亦來了,時間自然往後延遲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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