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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麵團惴惴不安,不知如何開口。

  秋亦於是反問:「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

  白麵團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它原是想問秋亦情況、想問秋亦為何拒絕修為灌體,問什麼都可以,或者說些外界情況也可,但想來秋亦一個也不會感興趣。

  於是它沉默片刻後,先代虞觀要一個答案,道:「你恨他嗎?」

  明霞劍劍尖在雪上劃出平如直線的痕跡,秋亦回答說:「比任何人都。」

  「那你愛他嗎?」

  秋亦沒有回答。白麵團猜測他是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無意義。

  秋亦不會與其他人說愛不愛。

  可無疑還是愛的,不然堂堂一名大乘境修士,決計不會折騰成如今燈枯油盡的模樣。

  白麵團一時竟有些毛骨悚然。

  它與虞觀確實有過一番交談。

  在等待秋亦到來的一刻二十九瞬內,白麵團試圖制止過虞觀。

  它覺得至少虞觀該將一切都告訴秋亦。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呢,對吧?

  它不想看秋亦討厭虞觀,它不想看他們的關係變差。

  虞觀的回答是,若不這樣做,那將更沒有可能的成功,因為秋亦絕不會同意接過他的修為。

  都是出於想要他好的根源,但虞觀與秋亦的目標是相悖的。

  「這個世界太危險了。」虞觀道,「我應當好好保護他,如若有朝一日我再也不能這麼做了,那麼我也應當要給他翅膀與力量。」

  白麵團說,秋亦有他自己的路可走,他不是需要你保護的人,他很堅強也很厲害。

  虞觀說:「我知道。」

  他弟子的模樣,他當然知道。

  他的弟子很堅強也很厲害,正因如此,他從來都不是秋亦人生中的必需品。

  即便如今他如此突兀地退場離開,只要熬過去這一劫,秋亦也照樣可以活得很好。

  「可我的弟子除我以外沒有更親近的人。他孤零零的,在世上能依靠的只有我。我總要為他多想一點。」

  而作為修時間一道的修士,虞觀很清楚時間終將會為秋亦找到出路,他要思考的應當是如何讓秋亦能更順利地熬過這一劫,以及如何讓秋亦能夠活得更好。

  前者不必憂心,因為秋亦會知道他面前有三道目標在。血海深仇,秋亦絕不會在未報時讓自己死去。便是退一萬步講,師尊給徒弟布置了出師任務,有哪個徒弟會說「我不行我不做」呢?

  而後者則有些困難,「更好」「最好」總是太模糊了,所以虞觀只能將自己所擁有的全部給予秋亦。

  「……你真是瘋了!」白麵團幾勸不得,甚至感覺自己也要被歪理說服,急忙道,「你什麼都不告訴他,把一切強加與他,他肯定會恨你的!」

  「你怎麼知道我要的不是他的恨?」

  !?

  「恨很好,」虞觀道,「恨會讓他忘了我,或是再也忘不了我。」

  「前者對他有益處。這證明他邁過了因我而起的坎坷。

  以我為起點,他將學會放下。

  這是如今的我做不到的事情。作為師尊,我為他的成長感到喜悅。仙境壽元亘古,拿得起放得下,才可得到真正的自由超脫。」

  「若是後者……」虞觀頓了頓,微笑道,「那我的私心也能得到些許滿足了。」

  「七情六慾,少一份恨意,未免令人遺憾。」

  秋亦的愛恨,虞觀全都想要。

  而無論秋亦會不會忘記他,會不會在得到修為道途後繼續專心研究自己原本的道途,日後改道,在他接過虞觀所有的那一刻,虞觀就已經融入了秋亦的命運,成為了秋亦道途的一部分。

  他永遠地在秋亦身上刻下了永不磨滅的一刀,留下屬於他的痕跡。

  這是虞觀最大的私心。

  沒有比這更親密、更貼近的了。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這樣。

  最終,白麵團向這最優解屈服了。

  而此時此刻,看著秋亦,它只有一個想法:虞觀真的做到了。

  即便秋亦沒有接受他的禮物,即便未來不可知,但至少在這一刻,虞觀得到了秋亦的所有情感,全部愛恨。

  白麵團在此處待了三天,也看著秋亦不停地心碎咳血三天。

  對方看似平靜,眼淚也不流,絲毫不像外面聽到鐘響後哭得稀里嘩啦的兩隻靈寵,但白麵團總感覺秋亦的精神狀態像是在走鋼絲,輕易就會崩潰,所以平時也不敢多發言——而且它說話了秋亦也不一定聽,只能在心裡焦急。

  好在在淪落到瀕死狀態之前,秋亦似乎終於觸底反彈,好過來了,有精力去管外物了。

  他一步步開始拾掇一切。

  風雪漸散,雪域的天空澄藍明淨,雪純白,日光淺淡溫涼,輕輕暈開了二色。

  秋亦按部就班地修行補充靈力,壓制治療傷勢,而後以法術清潔儀容。

  理到頭髮時想束髮,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髮帶沒有了,所以最後只是持著梳篦梳理了兩下。

  這時才發現發又長至齊腰了。

  盞茶功夫過後,至少從外表上看,秋亦已不再憔悴。

  他將明霞劍深深插入山巔深雪之中,雪簌簌地響,劍穗晃動,光下的明霞劍綻開變幻的光暈,仿佛歲月流動。

  這把劍不屬於秋亦,秋亦不會用它。除了虞觀以外,沒有人再有資格用這把劍,他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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