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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贄嘖了一聲, 笑容中帶起了一些邪氣,“真是聰明的叫人害怕,真可惜, 我不喜歡殺女人。”

  從前玉州林中的時候,他見到的沈羨還是惶惶無依的模樣, 如今再見,他卻見到她的身上, 生長出了許多的從容與堅毅,倒是與趙緒有些相像的地方,他想置身在這場浩大又冰冷的棋局之中, 能尋到一人並肩而行,真是莫大的幸事。

  “先帝遺詔是盛華的執念, 她想要的東西,我總是會替她尋到的。”

  卻聽得沈羨向他問道,“即使是裴世子的性命嗎?”

  外頭轟隆一聲春雷落到地上,驚起了枝頭無數的雀鳥, 又急又密的山雨嘈嘈跌落到山間,敲打過禪房的門窗,捲走了房內僅存的一點靜謐。

  天色的陰沉令案頭那一點微弱的燭火幾乎要被吞沒,裴贄的面容隱在暗色之中,也許是光線突然的不明亮令他瞧不清楚手中的木料邊緣,鋒利的尺刃劃破了他的指尖,二三血珠滾落到了木牌之上,迅速洇染進了那木料的紋樣之中。

  他嘖了一聲,抬頭瞧著沈羨,平淡地問了一聲,“沈姑娘不願意為我點一盞燈嗎?”

  見沈羨不動,他笑了笑,神色間是冷漠到平靜的模樣,“那一日外頭是日光明朗,沈姑娘還記得嗎?”

  “春日宴。”

  裴贄點頭,“我自東面入林,擊殺舒卓只是翻手間的一樁小事,可是卻叫我遇見了我的大哥。”

  他站起身,淡淡道,“他一路追著我到了寒雲寺中,就是這個禪房,他也站在沈姑娘你這個位置,向我問了一聲,為什麼。”

  “我問他,能不能為我點一盞燈?”

  裴贄自几案旁重新取出了一些燈油,緩緩注入了將要熄滅的燈盞之中,平靜道,“他為我點了這盞燈。”

  燈火重新明亮了起來,映照出他面目間忽然叢生遍布的陰狠與戾色,那上頭還沾著一滴手指間的血珠,令他穿著那身僧袍便如同噬人的阿修羅,駭得人心頭不由一窒,“我就是那個時候,殺了他。”

  沈羨手指顫了顫,不由後退了一步,那人眉眼修長俊朗,既有裴贊的斯文,也有裴賀的冷峻,分明是與裴家人一脈相承的容貌模樣,卻不知從何處生長出了這樣多的嗜血之色在眼中,叫人只是看著,便覺得有徹骨的寒意迎面而來,直浸入到骨肉之中。

  裴贄見她後退,高大的身量帶著身後的無數暗色向前欺近了一步,原先平靜的模樣拔起了萬鈞的狠絕與壓迫感出來,他笑得厲害,“不是你想要知道我大哥如何死的麼?”

  他又是向前近了一步,冷笑道,“不是你想要知道我為何要殺了我的大哥麼?”

  “他本來在玉州林中的時候便要死的,旁的人不知道,沈姑娘也不知道麼?”

  沈羨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玉州林中的時候,裴贄擊殺裴賢,是為了盛華,卻被沈羨誤打誤撞救了下來。春日宴的時候,顧叢曾經說過,裴世子的失蹤,是一樁意外。

  “是你想要殺了裴世子。”

  春日宴要殺了裴世子的人,不是盛華,是裴贄。

  外頭又是一聲春雷滾過,裴贄反手一揮衣袖,案邊緊閉的木窗被勁風拂開,發出“砰”的一下聲響,磅礴的雨珠借著風勢爭先吹了進來,打濕了立在案邊這兩人的衣衫。

  山風撲面而來,吹得油燈晃動的厲害,如同裴贄的眼底的明滅之光,濕透的頭髮貼緊了他的面龐與衣衫,那張斯文卻冷峻的面目上,只餘下薄唇勾著一點鋒利的弧度。

  他抬手指著外頭一路向外頭延伸出去的兩排樹木,都是碧色又參差的模樣,在這深山古寺之中,說不出的安寧與悲憫。卻被裴贄這一指間,忽然生出了許多的牢籠之感。

  他以另一隻手扼住了沈羨的脖頸,逼迫她與他一道直視著外頭的那些樹木,森然向沈羨說道,“這些年,我聽到過每一片落葉的聲音。”

  仍然寒意料峭的春雨撲向沈羨的面龐,卻在他的話音落下時,帶給了她另外一些沉重的絕望之感。

  她閉了閉眼睛,如同瞧見了每一個人苦苦掙扎又哀哀求存的命運。

  裴贄鬆開了手,負手立在窗前,任憑那些急急如注的雨珠將他整個人澆了個濕透,身上殘餘的溫度被毫不留情的掠奪而去,似乎是這樣能夠讓他覺得好受一些。

  他將自己浸在雨珠之下,面目間的戾氣與血腥漸漸褪去了一些,方才重新轉過身,漠然地瞧著身前模樣瘦弱的沈羨。

  不過是拂袖間一帶,木窗又重新闔了起來,他伸過手捏緊了沈羨的下巴,仔細端詳過她的溫和眉眼,方才冷淡的說了一聲,“無人可及她顏色。”

  卻被她在余光中瞧見了他手臂上遮掩不住的許多道傷痕,都是一些陳年的舊傷了。

  裴贄瞧見了她的目光,收回了手,平淡地笑了一聲,“怎麼,沈姑娘如今還以為寒雲寺是什麼吃齋念佛的慈悲處麼。”

  “是衛氏?”

  裴贄重新拾起方才雕刻了一半的木牌,被血珠和雨水洇染了大半的木牌已經雕刻好了紋樣,只餘下空白處,也未曾題上名字。

  他並不再回答沈羨的問題,只是反問道,“沈姑娘這樣聰明,也尋不著先帝遺詔在何處,你說那叫衛衡的,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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